大铁锅架在炭炉上，熬化猪油。然后依次加入捣碎的各种药材，小火慢熬，首到油脂被药材染色。
滤去药渣，再加入红花细粉、磨碎的樟脑、最后放入敲碎融化的黄蜡，不断搅拌。
随着黄蜡融化，锅中的液体逐渐变得粘稠、颜色也变为深棕色，散发出混合着药香和樟脑清冽气息的独特味道。
江思知用筷子蘸取一点，待其稍凉，涂抹在自己手背上。
膏体温润细腻，很快渗透，带来丝丝清凉，原本因寒冷有些发红的手背皮肤，片刻后便感觉舒适了许多。
不愧是我啊！
优秀！
一次成功！
“成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听梧院几乎天天飘散着药香。
江思知带着孩子们，将粗陶罐子清洗干净，一罐罐深棕色的冻伤膏被小心地封存起来。
第一批五十罐冻伤膏，通过小荷的手，悄无声息地流向了浣衣坊、杂役房那些饱受冻疮折磨的底层宫人手中。
效果，立竿见影！
用过的都说好！
仅仅几天后，小荷再次上门时，脸上的激动和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这次不再是表演，而是发自肺腑！
“才人娘娘！神了！真是神了！”
小荷的声音都在发颤，“用了您那膏的姐妹兄弟，都说好！抹上当天就不那么钻心地痒了！红肿也消下去不少！才三西天功夫，那些裂开流脓的口子都开始收口结痂了！比宫外那些死贵死贵的药膏管用太多了！现在…现在大家都追着奴婢问，还有没有！多少钱都愿意买！”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沉甸甸、绣工粗糙但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大家伙买药的钱，冻伤感一罐二百文，总共一万文，听才人的全换成纹银，正好十两。”
江思知掂量着手中颇有分量的荷包，里面少量碎银碰撞的声响。
她没有再虚伪地推辞，坦然收下。这是她们应得的，也是建立联系的必要一环。
“药膏还有，第二批很快就好。让大家安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底层宫人中飞速传开。
听梧院的“江才人”，医术高明、心肠仁善、还不贪财！
她的名字，连同那罐冻伤膏，成了这个寒冬里，无数挣扎在寒冷和病痛中的低等宫人心中，一抹难得的暖意和希望。
小荷成了最忙碌的信使。
她带来的，除了源源不断的药材订单，还有那些沉甸甸、饱含感激的铜钱和碎银。甚至还有一些宫人偷偷塞来的“好东西”——几枚新鲜的鸡蛋、一小包珍贵的白糖、几块柔软的细棉布、甚至还有一小盒宫里娘娘们才用的头油！
这些都是底层宫人从牙缝里省出来、表达心意的“奢侈品”。
听梧院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炭火烧得旺旺的，殿内暖意融融。饭桌上饭菜也丰盛起来。
昭阳的小脸渐渐有了红润的光泽，不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蜡黄。
她最开心的是，江姨偶尔会用那些“小钱钱”给她换一小块麦芽糖！
“甜甜…小钱钱…买糖糖…好…”
她不懂什么政治风波，只知道有了“小钱钱”，就能吃到甜甜的糖，这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李琰也开心。他喜欢数那些叮当作响的铜板，喜欢看江思知用铜钱换来新劈的柴禾、干净的布匹，甚至给他换来了一本破旧但完整的《三字经》！
他觉得江思知肯定会变戏法，不然怎么会让这冰冷的冷宫，有了家的温暖和希望。
连一向阴郁深沉的李稷，眉宇间的冰霜也似乎融化了些许。
他看着江思知将那些铜钱和碎银仔细地收在一个小陶罐里，藏在房梁上，看着妹妹舔着糖时满足的笑脸，看着弟弟专注读书的样子，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放松的余地。
然而，江思知并未被这短暂的“繁荣”冲昏头脑。
当小荷又一次带着药材和宫人的谢意上门，并隐晦地提及“长春宫”那边也有几个粗使宫女冻伤了，管事嬷嬷“托”她问问江思知能否匀几罐时。
江思知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吧！
不会要玩宫斗那一套吧！
江思知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温和地应下：“既然是淑妃需要，自然可以匀几罐。小荷你下次来带走便是。”
她甚至多给了几罐，显得大方无比。
小荷千恩万谢地走了。
殿门关上，江思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寒霜。
她看向李稷，李稷也正看着她，两人眼中闪烁着同样的警惕和凝重。
“她们…要干什么？”
李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
“不知道啊！”
江思知走到窗边，望着长春宫的方向，“冻伤膏的口碑传得太快太好，超出了某些人的预期，淑妃…应该只是一把刀！”
江思知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的冻伤膏生意…恐怕要暂时停一停了。”
她走到炭盆边，用火钳拨弄着通红的炭块，火星噼啪跳跃，映照着她沉静而凝重的脸。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理清眼前这纷乱如麻的局势。
冻伤膏生意的火爆，本身就透着诡异！
她承认自己配制的冻伤膏效果不错，成本也低，但能在短短时间内，从无人问津的冷宫秘药，变成底层宫人争相追捧、甚至引起长春宫注意的“神药”，这传播速度和影响力，绝非小荷一个人或者底层宫人自发能做到的！
这背后，必然有一只强有力的手在推动！
可是皇帝的想法呢？
江思知才不会觉得她做的一切皇帝会不知道！
他默许了这一切。
那他想干什么？
是确认她的医术是否真有价值，能否为他所用。还是引蛇出洞。把她这个冷宫的“弃子”推到台前，看看会搅动哪一池浑水。哪些势力会坐不住？淑妃？世家大臣？正好借机观察、清洗。
还是两者都有？！
那么，淑妃此刻跳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按照皇帝“引蛇出洞”的剧本，淑妃和她背后的定国公府是皇帝的重点目标，是最需要敲打的对象。
但淑妃的做法…让她感到一丝…违和感。
淑妃选择了最首接、最跋扈的方式——让自己的管事嬷嬷，明目张胆地派人来“讨要”！
这行为透着一股…任性？甚至…愚蠢？
江思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火钳柄：
是看不清形势？
淑妃看不清，难道背后的世家联盟，也看不透皇帝可能是在借冻伤膏布局？她们会放任淑妃这么莽撞地跳出来当靶子？
总不能是单纯的讨厌我吧！
别闹了！
“李稷，”
江思知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你说…淑妃她…真的只是为了那几罐冻伤膏？还是…她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李稷转过身，脸上也带着同样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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