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对的。”
江思知没有否认恐惧，“但光怕没用。我们要知道怕什么，为什么怕，谁在让我们怕。”
她拿起一根烧火棍，在炭盆边的灰烬里划拉着，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剖析一张无形的网：
“这听梧院，看着冷清破败，可盯着这里的眼睛，比这皇宫里任何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多！每一个都像我们死，或者…生不如死。”
“第一支箭，来自这后宫的最高处——皇后柳氏和她背后的镇国公府！”
江思知在灰烬上用力划下一条深深的线。
“李稷，” 她看向他，“你的生母，当年的萧明妃，是如何获罪的？‘谋反’、‘通敌’！这罪名，十有八九是那些谋划那无上之位的人精心炮制的！”
但到底是太子还是其他势力，江思知不知道！
“这次那位杀鸡儆猴，表面上是在为我们‘做主’，实则是在敲打各方，但他们绝不会因此罢手！只会更恨我们，手段也更隐秘、更毒辣！”
“第二支箭，来自宫墙之外——你的母族，北狄！”
江思知在灰烬上划下另一道线，与第一条相交。
“李琰，你的母亲是狄戎公主。狄戎与我璃朝是世仇，那时和亲只是暂时的妥协。你的存在，对璃朝是‘污点’，对狄戎那边呢？”
江思知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清醒，“是耻辱？还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如果你在璃朝皇宫里‘意外’身亡，或者受到非人的虐待…狄戎王庭会怎么做？”
李琰的小脸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而在一旁的李稷这时开口替他回答：“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撕毁和约，大举兴兵！他们会高喊着为公主复仇、为外孙讨公道的口号，将铁蹄再次踏向璃朝的边境！”
江思知看向李稷，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看的这么清。
朝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所以，李琰，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它牵扯着两国的战与和！有些人，比如朝中那些主战派、或者北狄内部想挑起战争的好战分子，他们或者更希望你…活得生不如死，成为一个绝佳的战争导火索！”
江思知看着李琰瞬间涌上泪水的眼睛，声音放柔了些，却依旧残酷，“所以，保护好你自己，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不让那些想打仗的人得逞！”
李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认知而剧烈颤抖。
“第三支箭，”
江思知轻轻拍着李琰的背，目光却更加幽深，在灰烬上划下第三道线，“来自朝堂，来自那些视我们为‘污点’、为‘祸根’的清流文臣、宗室老顽固！”
她看向李稷，“李稷，你母族被定为‘反贼’，牵连甚广。那些当年参与构陷、或者害怕真相被翻出来的世家大臣，会希望你这个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余孽’活下去吗？他们巴不得你永远闭嘴！而李琰，”
她又看向旁边的承琰，“你的异族血统，在他们眼里就是玷污了皇室血脉的‘妖孽’，是必须清除的‘非我族类’！他们会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维护皇室血统纯正’、‘清除隐患’——来置你于死地！他们或许不会亲自动手，但他们的口诛笔伐、他们的舆论压力，会像无形的刀子，逼着别人对我们动手！”
三条线在灰烬上交汇，如同一个无形的囚笼，将听梧院死死困住。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李琰压抑的抽泣声。
李稷明白了，在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他们脆弱得不堪一击！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几乎让人窒息。
江思知把黑暗的一切，完完全全的揭露给两个孩子。
即使他们年岁还小！
即使他们依旧懵懂！
她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皇子！
是这混乱旋涡的中心！
还是和江思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听着、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昭阳，忽然扯了扯林微的衣袖，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
“母妃，那…那有没有人想我们活呀？比如…比如给我们送炭火的那个白脸公公？”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福安送来了炭和漂亮的珠子，还教训了欺负他们的坏人，应该是个“好人”吧？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江思知看着昭阳纯真无邪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那个“白脸公公”代表的“想我们活”的力量，才是最可怕、最不可测的？
他代表着皇帝的意志，而皇帝如同悬顶之剑，他需要他们活着作为棋子，但这“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和束缚。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首接回答昭阳的问题，而是将三个孩子都拢到身边，目光扫过他们惊惶、沉重、迷茫的脸庞，声音低沉而坚定：
“昭阳问得好。想我们活的人，当然有。”
“首先，是我们自己！” 她的目光灼灼，“只要我们不想死，只要我们还想活下去，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想…像昭阳说的，看看春天花园里开的花，那我们就是自己最大的‘活’的希望！”
“其次，”
江思知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他需要我们活着，作为…筹码，作为棋子，作为他平衡朝堂、牵制外敌的工具。所以，短期内，只要我们不触犯他的底线，不失去作为棋子的价值，他暂时会给我们‘活’的机会。”
她指了指那箱金银，“但记住，这是‘活命’的机会，不是安稳。他的庇护，是把双刃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以，孩子们，看清楚了吗？在这深宫，想我们死的人，多如牛毛，位高权重！想我们‘活’的人，要么是我们自己，要么是利用我们的人！”
“我们没有退路！没有依靠！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我们西个人，互相守护，互相依靠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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