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知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李稷和李琰心上。
李稷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眸深处，恐惧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心所取代。
他看向李琰，又看看懵懂的昭阳，最后目光落在江思知坚毅的脸上，极其缓慢、却无比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琰也止住了抽泣，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小脸上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学着哥哥的样子，重重地点头。
昭阳虽然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话，但看到哥哥们都点头，江姨的表情又那么严肃认真，她也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附和：
“嗯！昭阳也活着！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众人闻言都笑了笑，沉重的气氛，也因为昭阳这句天真的童言，似乎松动了一丝。
江思知看着依偎在身边的三个孩子，心中仿佛也生出了一簇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福安的“恩典”带来的短暂惊悸，在认清残酷现实后，反而化作了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静。
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然后变强——这成了听梧院西人心中唯一的信条。
而变强的第一步，江思知认为，便是知识。
那套福安送来的、半新的文房西宝，静静地躺在角落的箱子里，散发着清冷的墨香。
“纸墨金贵，需得省着用。”
江思知小心地铺开一张略显粗糙的纸，用一块沉甸甸的旧石镇纸压住一角，神情庄重，站在书案旁。
她拿起那支半旧的毛笔，蘸了点用雪水在粗糙砚台里磨开的墨汁。
“从今日起，我们开始学识字，学道理。”
她看向李稷和李琰：“你们以前在各自母亲身边，可曾启蒙？认得多少字？”
李稷沉默片刻，低声道：“母妃…”然后摇摇头，“我己经开蒙，夫子教过《千字文》，认得…几百字。”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痛楚。
李琰也小声道：“额母妃…教过我璃朝的文字…还有…一点点狄戎话。” 他努力回忆着，显得有些吃力。
“好。” 江思知点点头，“李稷有基础，李琰有双语天赋，都是好事。”
然后看向最小的邵阳，“昭阳还小，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
她悬腕落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三个大字：人、口、手。
“这个字是‘人’，顶天立地，一撇一捺，互相支撑。在这深宫，我们更要明白，人是根本，活着是人，互相扶持也是人。”
江思知的声音清晰而缓慢，一边写，一边讲解字形字义，结合着他们当下的处境。
接着是“口”和“手”：“口能言，能食。慎言，方能保命；觅食，方能生存。手能劳作，能反抗。昨日我们用手捡回了炭，未来，我们要用手握住自己的命运。”
她教得极其认真，将每一个简单的字，都赋予了生存的智慧和力量。
开蒙过的李稷也听得专注，眼眸紧紧盯着纸上的墨迹，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临摹。
他认得这些字，但从未有人将它们与“顶天立地”、“互相扶持”、“握住命运”联系起来。
李琰也努力学着握笔的姿势，在江思知给他的另一小块纸上小心翼翼地模仿，墨汁洇开，笔画歪歪扭扭，但他学得很用心。
昭阳则分到了一小块炭条和一块旧木板，在上面随意涂画。
江思知也不阻止，只在她画得稍微像个形状时，笑着夸一句“昭阳画得真好”。
识字启蒙后，江思知话锋一转，看向两个男孩：
“识字明理是根本，但在这世间生存，还需一样利器——数算之术。”
她另取一小块纸，用笔尖蘸了浓墨，清晰地写下十个简单的符号：0, 1, 2, 3, 4, 5, 6, 7, 8, 9。
“这是…什么？”
李琰好奇地问。李稷也皱起眉，这些符号他从未见过。
“这是另一种‘字’，叫阿拉伯数字。” 江思知解释道，融合的记忆让她对这些知识信手拈来。
“它们代表数量，比我们用的汉字数字简单得多，也方便得多。”
她开始讲解数字的含义，并在纸上演示简单的加减法。
“比如，我们昨天收拢了那些炭，大块的炭有…我们数数看。”
江思知带着他们走到炭筐边，一块块数出大块炭的数量，“一共15块。” 她在纸上写下15。
“今天福安公公又送来一筐，里面大块的有20块。” 她写下20。
“那么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大块炭？” 她引导着。
李琰立刻掰着手指数：“15加20…15、16、17…” 他数得有些慢。
李稷也皱着眉心算，他基础好一些，当然会算这简单的加减法，只是他好奇江思知到底想说些什么。
“文字用起来很麻烦，但用我这些符号的话就简单很多。” 江思知在纸上写下一道竖式：
15
+ 20
------
35
“个位：5加0还是5。十位：1加2等于3。所以，一共是35块。” 她指着纸上的算式，“看，是不是简单明了？”
李琰眼睛瞬间亮了！“好快！江姨，这个好快！” 他立刻接过江思知递来的纸笔，学着写算式，尝试着算：“那…那如果我们烧掉了5块呢？35减5…”
江思知微笑着点头，鼓励他自己写出来。
李稷看着那清晰简洁的算式，心中闪过一丝惊奇和思索。
他默默看着李琰在纸上写下35，然后在江思知的指导下，写下减5的算式，迅速得出30。
他抬头看向江思知，眼神里带着探究：“江姨…这数字，还有这…算式？是谁人所创？竟如此…便捷？”
“一个很远很远地方的人发明的。”
江思知含糊带过，她无法解释现代数学的由来，“重要的是，它好用。李琰，你算对了，真棒！” 她毫不吝啬地表扬了李琰。
李琰得了表扬，小脸兴奋得通红，立刻又找了几组数字来练习加减法，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墨点斑斑，但算得越来越快，兴趣盎然。
江思知注意到李稷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一首追随着李琰的算式，手指也在微微动，显然也在心算验证。
她心中微动，看来李稷对逻辑和数字有着本能的敏锐。
至于更复杂的乘除法和几何，江思知暂时没有深入。饭要一口口吃。
当江思知尝试着引入一个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时，两人立刻被吸引，李稷皱着眉头努力思考，虽然算得慢，但精确。而李琰虽然兴致很高，但一会儿就开始抓耳挠腮。
江思知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的反应。
数学啊！数学！
这东西还是太考验人的专注力了！
想当年，不少低头捡了支笔的人，抬头后就再也没听懂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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