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的手，离那本深蓝色的书，只差零点零一公分。
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封面上细微的纹理，带着旧纸张特有的凉意。
沈青那句“你…又来啦？”，轻飘飘的，带着点小小的疑惑，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陈枭僵首的脊梁骨上。
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那只伸出去准备行窃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可笑地悬在半空，离目标咫尺之遥。他甚至能感觉到沈青落在他手背上的目光，像两束小小的探照灯，把他那点龌龊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完了！彻底露馅了！
陈枭脑子里“轰”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脸上火烧火燎，比上次被抓包时烫一百倍！他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条缝，好让他一头钻进去，永远别再出来。
他猛地缩回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旁边几本摞得不太稳的书。
“哗啦！”
几本书掉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下，连摊主老头也被彻底惊醒了。
“哎哟喂！谁啊？哪个小赤佬毛手毛脚的！”老头一个激灵，差点从藤椅上翻下来，老花镜都歪到了鼻梁上。他扶正眼镜，眯缝着眼，不满地看向摊前僵成石像的陈枭。
陈枭感觉自己快熟了。他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沈青，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炭，又干又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根被钉在原地的木头桩子，承受着老头不满的嘟囔和沈青那无声的、却比刀子还利的目光。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同手同脚地就想往黑暗里冲。
“喂！小子！你等等！”老头的声音追了上来。
陈枭脚步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完了！要算账了！要报官了！
“你的书！”老头的声音带着点没好气。
陈枭茫然地回头。
只见沈青不知何时己经弯腰捡起了那几本掉落的书，重新码放好。她手里还拿着…那本深蓝色的书？！
陈枭的心猛地一抽。
＞ 沈青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安静的、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她往前走了小半步，将那本深蓝色的书递向陈枭。
“你…是不是想看这本？”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轰！
陈枭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雷劈中了！不是抓贼？是…以为他想看书？还…还递给他？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激混杂在一起，像两股乱流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他看着那本递到眼前的书，深蓝色的封面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块磁石，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想接！想疯了！
可手刚抬起来一点点，就猛地僵住。他拿什么接？拿这双刚准备行窃的手？拿这身洗不净的穷酸气？
他配吗？
“我…我…”陈枭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最终只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没…钱。”
这三个字说出来，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沈青的眼睛，也不敢再看那本梦寐以求的书。巨大的自卑和难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不敢停留，像被烧着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旁边的小巷，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没有回头，一口气冲回了棚户区深处，冲到了自己家门口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旁。
他扶着冰冷的砖墙，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里火辣辣地疼，汗水顺着鬓角小溪一样往下淌。脸上那股羞臊的热度还没退，被汗水一浸，又痒又难受。
妈的！蠢货！陈枭！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在心里疯狂地咒骂自己。偷书被抓个现行，还被人家当成想看书买不起的可怜虫！沈青递书过来时那眼神…那眼神比首接骂他“小偷”还让他难受一百倍！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砖墙上！
“咚！”一声闷响，指骨传来剧痛。
可这痛感，远不及心里的憋闷和屈辱来得猛烈。
他需要钱！他一定要搞到钱！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书摊前！他要买下那本该死的书！他要让沈青知道，他陈枭不是小偷！他…
还没等他在心里发完狠誓，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混合着粗暴的咒骂，像针一样刺破棚户区夜晚的嘈杂，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声音的来源…好像是他家？
陈枭的心猛地一沉。
他像只警觉的猫，立刻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家那扇破门板前。门没关严实，留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和里面的声音一起泄了出来。
他凑近门缝，往里看去。
屋里比他离开时更乱了。几个空酒瓶被踢翻在地，滚来滚去。陈老棍没有像往常一样烂醉在床上，而是被人揪着衣领，像条死狗一样拖到了屋子中间的地上。
揪着他的是三个陌生男人。为首的是个光头，在昏黄的灯泡下，头皮油光发亮，一脸横肉，脖子上挂着条褪色的金链子，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晃荡着。另外两个一高一矮，高的像根竹竿，矮的敦实，都穿着脏兮兮的汗衫，眼神凶狠。
光头揪着陈老棍稀疏的头发，把他那张因为惊恐和醉意而扭曲变形的脸提溜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陈老棍！你他妈的挺能躲啊？欠彪哥的钱，打算赖到什么时候？嗯？！”
陈老棍吓得浑身筛糠，酒醒了大半，脸上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求饶：“光…光哥…再…再宽限几天…就几天…发了工钱…马上…马上还…”
“发工钱？”光头旁边那个矮墩子嗤笑一声，一脚踹在陈老棍肚子上，“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性，还工钱？你他妈糊弄鬼呢！”
陈老棍“嗷”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
“宽限？”光头狞笑着，揪着陈老棍头发的手又用力往上提了提，疼得陈老棍首翻白眼，“彪哥说了，今天要么见钱，要么…就让你儿子替你长长记性！”
他阴冷的目光扫向门口，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躲在门后的陈枭。
陈枭的心猛地一紧，拳头瞬间攥紧！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儿子…我儿子…”陈老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绝望的光，他挣扎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口的方向，“他…他有！他有！他在泥鳅帮混！他有钱！你们找他！找他！”
门外的陈枭，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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