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带着痞气的手,裹挟着汗馊和劣质烟草味,眼看就要拍上陈枭的肩膀!
“啪!”
一声脆响!
不是拍击声,是手腕被抓住的声音!
陈枭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像毒蛇出洞!那只沾满鱼腥污泥、指甲缝里嵌着黑垢的手,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混混推搡过来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混混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随即变成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
钱串子耗子般的眼睛猛地眯起,精光一闪。
陈枭没看那疼得龇牙咧嘴的混混,布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脸微微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过混混的肩膀,像两点冰冷的寒星,首首钉在钱串子脸上。里面翻涌的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血腥气的审视。
“管饱?”陈枭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钱,管够?”
钱串子脸上的假笑重新堆了起来,甚至更灿烂了些,仿佛没看到自己手下被攥得发白的手腕。“那当然!哥哥我钱串子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他拍着干瘪的胸脯,“入了伙,就是自家兄弟!有大哥一口干的,绝不让你俩喝稀的!”
陈枭的目光缓缓扫过钱串子身后那两个眼神凶狠的跟班,又掠过巷子尽头“好运来”赌档门口摇曳的昏黄灯光。他攥着混混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枭哥…”李辉带着哭腔的哀求在身后响起,像根细针扎在紧绷的弦上。
陈枭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寒星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猛地松开手!
那混混“哎哟”一声,揉着被攥出红印的手腕,惊疑不定地退后一步。
“钱,怎么挣?”陈枭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钱串子脸上的笑容像朵绽开的毒花。“简单!”他搓着枯瘦的手指,耗子眼滴溜溜一转,指向巷子对面,“看见没?‘老王家修车铺’门口那辆半新的二八大杠?凤凰牌的!就它了!”
陈枭和李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辆擦得锃亮、车梁上还挂着“王记鱼铺”油腻木牌的黑色自行车,正悠闲地倚在修车铺门口的铁架子旁。车主人显然进去买东西了。
“手脚麻利点!把锁撬了!推过来!就现在!”钱串子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完事了,钱哥带你们下馆子!红烧肉管够!”
“撬…撬锁?偷…偷车?!”李辉吓得脸都绿了,腿肚子又开始转筋,声音抖得像破锣,“钱…钱哥…这…这被抓到要蹲…蹲笆篱子的…”
“怕个球!”钱串子身后一个跟班不屑地啐了一口,“有咱们钱哥罩着!老王头眼神不好!麻溜的!再磨蹭人出来了!”
钱串子没说话,只是抱着膀子,耗子眼带着审视和催促,死死盯着陈枭。
饥饿的绞痛、身上的伤痛、老黑牙的刻薄、刀疤脸的欺辱、口袋里那两枚冰冷的硬币、还有钱串子嘴里那句“红烧肉管够”…所有的东西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推着他,拽着他,把他往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边缘狠狠推去!
陈枭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磨破的嫩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辆锃亮的自行车,又看了一眼钱串子那张写满算计和贪婪的脸。
然后,他动了。
没看李辉,也没说话,只是像一道贴着墙根的影子,沉默地、迅速地朝着巷子对面那辆自行车走去。脚步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
李辉看着陈枭的背影,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想喊又不敢喊,最终一跺脚,带着哭腔跟了上去,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钱串子看着两人摸向自行车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阴冷的弧度。他朝身后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三人无声地退后几步,隐入巷子更深的阴影里,像几条等待猎物上钩的毒蛇。
陈枭摸到自行车旁。冰冷的金属车梁触手生凉。车锁是那种老式的链子锁,锈迹斑斑,看着并不结实。他蹲下身,从破棉袄里层摸出那把他平时用来削铅笔、刃口都崩了的小破刀片。刀片冰冷,沾着他手心的汗。
他试着将刀片插进锁孔。
手在抖。
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每一次细微的金属刮擦声都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巷子对面修车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老王头就会拿着扳手冲出来!
“枭…枭哥…行…行不行啊…”李辉缩在旁边,紧张地东张西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上全是冷汗,像只受惊的兔子。
“闭嘴!”陈枭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紧绷。他强迫自己稳住手,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和本能,用刀片在锁孔里小心地拨弄着。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滴落在冰冷的锁链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脆响!
锁簧弹开了!
成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上陈枭头顶!他猛地一拽锁链!
“哗啦!”锁链应声而落!
“快!推走!”陈枭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自己抓住车把,用力将沉重的自行车从铁架子上拽下来。
李辉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帮忙扶住后座。两人手忙脚乱,推着这辆“赃物”,像做贼一样,心脏狂跳,脚步踉跄地朝着钱串子藏身的巷子深处冲去!自行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刚冲进巷子拐角阴影处——
“好!干得漂亮!”钱串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像等候多时的毒蛇吐信。
陈枭和李辉猛地刹住脚步,大口喘着粗气,像两条刚逃出猎人追捕的野狗。陈枭后背的棉袄都被冷汗浸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钱串子没看他们,两步上前,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自行车,尤其看了看车梁上那个“王记鱼铺”的油腻木牌,耗子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光。“嗯,品相还行。”他随口评价,然后朝身后一个跟班努努嘴。
那跟班会意,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从陈枭手里接过自行车把,推着车就朝巷子更深处走去,动作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
钱串子这才转过身,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腻腻的布包。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里面是几串黄澄澄的铜钱和几个更亮一些的银角子。他手指捻了捻,数出十枚铜板,像施舍叫花子一样,递到陈枭面前。
“喏,拿着!初次开张,钱哥赏的!够你们吃几顿饱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陈枭看着那十枚油腻腻、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的铜板。这就是他人生第一次“开张”的“收获”?这就是“管够”的钱?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合着冰冷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僵在原地,没有伸手去接。
旁边的李辉却眼睛一亮,饥饿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伸出手,想去接那铜板:“谢…谢谢钱哥…”
“慢着!”钱串子突然把手一收,铜板在他手里叮当作响。他耗子眼滴溜溜一转,落在陈枭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小子,有股子狠劲儿,是块好料。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慢悠悠地从那堆钱里,拈起一枚小小的、边缘带着奇异盘绕龙纹的银角子——那银角子的花纹,和陈枭口袋里那两枚硬币上的,如出一辙!
陈枭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钱串子像是没注意到陈枭的异样,自顾自地把玩着那枚银角子,慢悠悠地说道:“…入了咱们泥鳅帮,就得守帮里的规矩。这枚‘龙洋’,算是你们的‘投名状’。以后啊,跟着钱哥我好好干!这种小钱,毛毛雨啦!”他说着,把那枚“龙洋”随意地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才重新把十枚铜板拍到李辉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手里。
铜板冰冷油腻,落在掌心。
钱串子拍了拍陈枭僵硬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感。“行了,今天活儿干得不错!早点回去歇着,把身上的味儿洗洗!明天这个点,还在这儿等钱哥!带你们干票大的!保管让你们吃上红烧肉!”他哈哈一笑,带着两个跟班,像三条融入阴影的毒蛇,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留下浓重的劣质烟草味。
巷子里只剩下陈枭和李辉,还有李辉手里那十枚冰冷的、散发着铜臭和鱼腥味的铜板。
李辉看着手里的铜板,又看看陈枭铁青的脸,小脸皱成一团:“枭…枭哥…钱…钱哥给钱了…咱…咱去买点吃的吧?”饥饿最终战胜了一切。
陈枭没说话。他缓缓低下头,手伸进破棉袄最里层,紧紧攥住了那两枚冰冷的硬币。硬币边缘龙形的花纹,深深硌进掌心磨破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刚才钱串子掏出那枚“龙洋”时带来的冲击!
那是什么?为什么钱串子也有?为什么叫“投名状”?这该死的花纹到底代表什么?
冰冷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抬起头,望向钱串子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巷口吹来的风,带着浮城夜晚特有的喧嚣和污浊,卷起地上的尘土和一张破旧的、印着模糊人像的通缉令,打着旋儿掠过他沾满污秽的脸。
攥着硬币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这泥潭,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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