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大袍踏进翰林院的那一刻，脚下的青石板泛着早晨的湿气，一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久未开窗的霉味扑面而来。他环顾西周，几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历代翰林的诗文真迹，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
“这位就是新任的参议祥瑞使吧？”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明显的嘲讽。
声音的主人是个西十来岁的瘦高男子，面容清瘦，一副文人的装扮，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地抿着。他的眼神从茶盏边缘飘过来，上下打量着宗大袍，像在看什么稀奇动物。
“在下户部侍郎李德裕。”那人放下茶盏，起身施了个礼，但礼数浅得像蜻蜓点水，“久闻宗待诏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与众不同啊。”
宗大袍听出了话里的刺，但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个礼，动作略显生疏：“李侍郎客气了。小道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李德裕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翰林院里显得格外刺耳：“指教不敢当。只是希望宗待诏能明白，翰林院是个清静之所，专供文人雅士读书著述，可不是什么…”
他的目光在宗大袍身上停留了一瞬，嗓音压得更低：“江湖术士施展手段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宗大袍能感觉到周围几个翰林学士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后背上。有人轻咳了一声，有人故意翻动书页，发出哗啦的声响。
“李侍郎说得对。”宗大袍点点头，语气平和得像在聊天气，“小道确实是个粗鄙之人，比不得诸位大人的满腹经纶。”
李德裕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以为这个“神棍”要服软了。
“不过…”宗大袍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小道虽然粗鄙，但对国计民生倒还有几分真心。听闻近来大唐农业产量不高，民生困苦，小道心中甚是忧虑啊。”
李德裕的脸色瞬间变了，茶盏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你…你想说什么？”
宗大袍缓缓走到窗边，抬头望向天空。秋日的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在他脸上投出斑驳的光影。他的眉头微皱，像是在观察什么深奥的东西。
“李侍郎，小道昨夜观天象…”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威严，“发现北方星宿晦暗，南方地气郁结。”
李德裕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恐未来半年，五谷不丰，民生艰难啊。”宗大袍缓缓转身，那双平日里带着三分痞气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古井，“星象不会骗人，李侍郎以为呢？”
“胡说八道！”李德裕猛地站起身，茶盏被他撞得在几案上滑了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什么星象地气，不过是江湖骗术！你以为凭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就能…”
“就是什么？”宗大袍反问道，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李侍郎莫非觉得，小道在危言耸听？”
李德裕被他这么一问，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反正户部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待诏来操心！”
“是吗？”宗大袍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可小道记得，陛下说过，凡天有异象，国有祥瑞，或遇军国大事难决者，小道皆可参议呢。”
他走到李德裕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敲在对方心上：“农业，应该算是军国大事吧？”
李德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就在这时，翰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内侍匆匆跑了进来，还没站稳就喊道：“宗待诏，陛下急召！”
宗大袍整理了一下道袍，朝李德裕微微一笑：“看来陛下也关心天象呢。李侍郎，小道先告辞了。”
两仪殿内，李世民正踱着步，龙袍的下摆在地面上拖出沙沙的声响。他看到宗大袍进来，立刻停下脚步：“爱卿，听说你观察到了什么天象异常？”
宗大袍深深一躬：“回陛下，微臣夜观星象，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征象。”
“详细说说。”李世民走到他面前，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北方星宿晦暗，主兵戈不利；南方地气郁结，主农事不丰。”宗大袍的声音低沉而庄重，“若不及早防范，恐怕今年秋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李世民的脸色果然变了。
“怎么办？”李世民的声音有些紧迫，“爱卿可有化解之法？”
宗大袍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昨夜梦中，神农氏托梦，传授微臣一套改良农法。若能推行，或可化解此劫。”
“什么农法？”
“水选良种。”宗大袍说出了这个在现代早己普及，但在唐代却闻所未闻的技术，“用水的浮力挑选的种子，去除秕粒，可大大提高产量。”
李世民眼睛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不过…”宗大袍看了看周围，“此法需要户部配合，但恐怕…”
“有何担心？”李世民皱眉。
“户部诸位大人可能觉得此法新奇，不太愿意配合呢。”宗大袍轻叹一声，“毕竟微臣人微言轻。”
李世民当即沉下脸：“谁敢不配合？传朕旨意，户部必须全力协助宗爱卿试验新农法！”
“那微臣斗胆请求，在皇家试验田小范围试用，若有成效，再行推广。”宗大袍趁热打铁，“若无成效，微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李世民点头：“就这么办！朕亲自督办此事！”
当天下午，皇家试验田边，李德裕带着几个户部官员站在田埂上，脸色难看得像吃了死苍蝇。他们看着宗大袍在田里指挥农夫做着各种“奇怪”的事情，眼中满是不屑和冷笑。
“水选种子，真是闻所未闻。”一个户部官员摇头，“这种江湖把戏，也能骗过陛下。”
“等着看好戏吧。”李德裕冷笑一声，“到时候颗粒无收，看他怎么交代。”
不远处，宗大袍正蹲在水盆边，仔细观察着浮在水面上的秕粒种子。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格外自信。
好戏，确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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