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依大人之见，贫道当如何？”他反问的语气轻飘飘的，像羽毛拂过水面。
老臣气得胡子一抖一抖：“自然是提出解决之策！若只会危言耸听，岂非妖言惑众？”
宗大袍轻笑一声，目光在殿内众臣脸上扫过一遍，最后落在李世民身上。这一圈扫视下来，他发现殿内的气氛颇有意思——房玄龄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他刚才那番“经济侵略”的说辞是否有理；杜如晦则在捻着胡须，眼中若有所思；而几位年轻些的官员，眼中竟闪烁着几分好奇，仿佛第一次听到这般新奇的理论。
他慢慢踱到殿中央，脚下的汉白玉地砖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步都踩得不紧不慢，节奏感极强。忽然，他停下脚步，抬手指向殿顶那幅描绘着五爪金龙腾云驾雾的藻井。
“诸位大人，可知万物皆有五行？”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连一向沉稳的长孙无忌，也不禁抬头看了看那藻井，仿佛想从那金龙身上看出什么五行玄机来。
宗大袍等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五行学说深入人心，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对此深信不疑。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套古人最熟悉的理论体系，来包装现代经济学的概念。
“突厥五行属金，其性彪悍，以畜牧为业。我大唐五行属木，以农耕为本。金能克木，这是天道。”宗大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他虽然是个明君，但对于这些玄学理论，依然有着深深的迷信。特别是宗大袍把两国的属性说得如此明确，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大唐建国以来与突厥的种种恩怨。
“他们献上白骆驼…”宗大袍指着桌案上的奏报，声音突然压低，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白色亦属金，这是要将'金'的锐气，畅通无阻地刺入我大唐腹地啊！”
殿内烛火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被这话吓了一跳。几个胆子小的官员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宗大袍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几分得意，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狡黠劲儿，“天道亦有相生相克之理。水能生木，火能克金！”
他在殿中踱了几步，袍袖轻摆，那动作优雅得像个真正的高人，完全没有半点街头混混的痞气：“何为水？贸易之流通也！何为火？我大唐之规矩也！”
房玄龄忍不住问道：“宗爱卿，此话何解？”
宗大袍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心里暗笑：老房啊老房，你这是给我递台阶呢，还是真的被我唬住了？
“房相莫急，听贫道细说。”
他走到李世民面前，深深一躬。这一躬行得极其标准，既显示了对皇帝的尊重，又不失自己“高人”的风度：“陛下，不可不通商，此为天朝气度。但必须由朝廷设立'茶马司'，垄断茶叶、食盐、铁器的交易。价格由我们定，以我之火，炼彼之金！”
李世民眼睛一亮，龙椅的扶手被他的手掌拍得“啪”一响：“茶马司…好名字！”
宗大袍趁热打铁，竖起两根手指：“其二。我们可以卖给他们最精美的茶叶、瓷器和丝绸，让他们沉迷于我大唐的奢侈品之中。离开了我大唐的商品，他们过的就是茹毛饮血的日子，使其上瘾！”
杜如晦愣了愣：“上瘾？货物还能上瘾？”
宗大袍哈哈一笑，这笑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爽朗：“如晦相，您想想，若有一日没了茶叶，您可还能安心批阅奏章？”
杜如晦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茶盏，脸色微变。他想起昨日因为茶叶用尽，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看什么公文都觉得枯燥无味的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宗大袍举起三根手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表情就像一只盯上了肥美猎物的狐狸，“要不断推出'新品'。今天卖绿茶，明天就卖红茶，后天卖乌龙茶，让他们永远追着我们的脚步。此为'木生火，火势连绵不绝'，让他们辛苦积攒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投入到我们的火炉之中！”
殿内一片死寂。连平时爱咳嗽的魏徵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这“高人”的只言片语。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龙袍在烛火下闪着金光，那双向来威严的眼中竟透出几分兴奋和震撼：“好一个五行制衡之术！房玄龄！”
“臣在！”房玄龄连忙出班，声音都有些颤抖。
“就按宗爱卿的法子办！你亲自督办此事！”
房玄龄连忙出班领旨：“臣遵旨！”
就在宗大袍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这次又要大获全胜的时候，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踉踉跄跄地从班列中走出，手中还握着一卷竹简，正是太常博士孔颖达。老头子气得满脸通红，连胡须都在颤抖。
“孔爱卿有何话说？”李世民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个突然的打断有些不悦。
孔颖达颤巍巍地指着宗大袍，那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子上：“此子所言，皆是奇技淫巧，非圣人之道！孔圣人言'君子不器'，'罕言利'，如今却要我大唐行商贾之事，与突厥争利，此乃取辱之道，有违祖训！”
说着，老头子竟扑通一声跪下了，那动作急切得连手中的竹简都滚落在地：“老臣请求在朝堂之上，与此子公开辩论此事！若败，老臣愿削职为民！若胜，请陛下三思此策！”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博士竟然下了这么重的赌注。连一向稳重的房玄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李世民看看跪在地上的孔颖达，又看看一脸淡定的宗大袍，忽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兴味：“有趣！有趣！朕倒要看看，宗爱卿的'道法'有多深，能否以一人之力，辩倒满朝大儒！”
他龙目一扫，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三日后金銮殿上，公开辩论！文武百官皆可观礼！”
宗大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老头子明显是来找茬的啊！而且看那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看着李世民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抱拳：“臣遵旨。”
孔颖达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卷竹简，用那双浑浊却充满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宗大袍，嘴唇微微颤抖：“小子，三日后，老夫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圣人之道！”
宗大袍看着这老头子那副不共戴天的架势，苦笑一声。心里暗骂：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场震动朝野的世纪大辩论，即将在金銮殿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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