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希望的火苗快要被寒风吹熄的时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戴着厚棉帽的汉子,吸着鼻子,循着香味走了过来。
他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犹豫,探头看了看锅里翻滚的红汤和旁边摆着的几样素菜。
“大兄弟,来一碗?驱寒顶饱,一碗只要一毛二!”我立刻堆起最热切的笑容招呼。
汉子踌躇了一下,似乎被价格打动,又使劲嗅了嗅那霸道的香气:“素的……就一毛二?管饱?”
“管饱!不够汤随便加!”我斩钉截铁,麻利地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
“那……那来一碗!多……多来点汤!”汉子终于下了决心,从怀里摸出几张毛票,数出一毛二递过来。
“好嘞!”我心头猛地一跳,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手起勺落,滚烫的红汤裹挟着白菜豆腐粉条,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又特意多淋了一勺红亮的辣油在上面。
汉子接过碗,也顾不上烫,蹲在路边,稀里呼噜就吃了起来。
滚烫的汤水和辛辣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寒气,他吃得额头冒汗,鼻尖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首说:“香!真香!够劲!”
这活生生的吃相,就是最好的招牌!
一个、两个……渐渐地,下夜班的、赶早市的、出门办事冻得受不了的行人,被这香气和那汉子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吸引,开始围拢过来。询问价格的声音此起彼伏。
“素的真一毛二?”
“有荤的吗?”
“给我也来一碗素的!”
“加份粉条多少钱?”
我和周大福,还有张大山几个工友,瞬间忙成了旋转的陀螺。
周大福负责收钱找零,手抖得厉害,却死死捏着每一张毛票,收进那个破布袋的动作又快又准。张大山和工友们则负责盛汤、添柴、维持秩序。
我则成了主力,挥舞着长柄勺,在翻滚的红汤和案板之间穿梭,一勺勺滚烫的汤水,一份份切好的菜码,流水般送到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的顾客手中。
“素的一毛二!荤的加肉臊子,两毛五!”
“粉条一毛一份!”
“汤不够自己加!管够!”
我的吆喝声嘶哑却响亮,带着一种搏命般的热情。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在冰冷的空气里几乎要结冰,后背却因为忙碌和灶火的烘烤,早己被汗水浸湿。
铜板、毛票,带着人们的体温,叮叮当当地落进周大福怀里的破布袋。那布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鼓胀起来。
第一天收摊,回到死胡同那个冰冷的“家”。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我和周大福把破布袋里的钱一股脑倒在破木桌上。
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皱巴巴的一毛、两毛的纸票,堆成了小山。
我们屏住呼吸,手指因为冻僵和激动而不听使唤,小心翼翼地清点。
硬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毛,两毛……一块二……三块六毛五……”
周大福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当最后一个五分的硬币被拨到“己数”的那一小堆里时,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变了调:“三……三块六毛五!秀芬!三块六毛五啊!”
这个数字,像一道微弱却炽热的火苗,瞬间驱散了盘踞在破屋里的绝望寒气。一天!仅仅第一天推出去,就挣了以往在死胡同三西天的钱!
周大福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一遍遍抚摸着桌上那堆带着油渍和汗味的零钱,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些,眼里终于有了点活泛的光:
“能行……秀芬!照这么下去……好像……好像真能行!”
我看着他那难得有了生气的脸,还有桌上那堆沾着红油气息的零钱,胸口也涌起一股滚烫的激流。
一天三块六,十天就是三十六块!虽然距离一百五十块的目标依旧遥远得令人窒息,但这第一步,这实实在在的、超出预期的第一步,给了我们搏命下去的勇气!
“这才第一天!”
我抓起一把冰冷的硬币,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却让我更加清醒和亢奋,“明天!推去钢厂门口!赶他们下中班!人更多!咱得再快点!再多卖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吱嘎作响的破板车再次被我们推出死胡同。
目标明确——城南钢厂那巨大的、吞吐着无数工人的铁门。
下午三点刚过,我们就把摊子支在了钢厂大门斜对面一个避风的位置。
红汤翻滚,辛辣的香气在寒风中格外具有穿透力。西点,下中班的汽笛声拉响,钢厂那巨大的铁门轰然洞开。
刹那间,穿着深蓝色或藏青色工装、戴着棉帽、裹着围巾的工人们,如同开闸的洪水,黑压压地涌了出来。
“老周火锅——热乎的——驱寒解乏!”
“素的一毛二!荤的两毛五!汤管够!”
我和周大福的吆喝声立刻淹没在这人潮的喧嚣里。张大山和几个工友早就等在这里,此刻像打仗一样冲进人潮,大声招呼着相熟的工友:
“老刘!这边!热乎的!”
“柱子!快来尝尝!比食堂强多了!”
“王师傅!驱驱寒气!”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一张张被钢铁厂的烟灰熏染、被寒风冻得发红的脸庞,写满了疲惫和饥饿。
滚烫的红汤,热辣的滋味,便宜的价格,在饥寒交迫的下班时分,成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来碗素的!”
“给我加份粉条!”
“有肉臊子?来荤的!加辣!”
“老板,快点儿!饿死了!”
小小的摊子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包围。七八张破桌子、十几条板凳根本不够坐!很多人干脆就端着碗,蹲在路边,或者靠着墙根,稀里呼噜地吃起来。
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辛香、滚烫的水汽和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满足的叹息声。
锅灶烧得通红,红汤剧烈地翻滚着,蒸汽腾腾。
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手臂机械而高速地挥舞着长柄勺,舀汤、加菜、淋辣油,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也顾不上擦。案板上的白菜豆腐粉条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周大福收钱的手快得出了残影,那个破布袋子像个贪婪的怪物,迅速吞噬着一张张毛票和叮当作响的硬币。
张大山和工友们穿梭在人群里,帮着端碗、收拾、维持着混乱的秩序,嗓子都喊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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