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咱这地界出了桩邪乎事，老辈人提起来至今还打哆嗦。那时候城南有个绸缎庄老板姓王，家里独苗叫王富贵，二十出头要娶亲，媳妇是邻村张屠户家的三姑娘，生得膀大腰圆，听说一手杀猪的本事比她爹还利索。
王家请了城里最好的绣娘，赶制了一身红嫁衣。那嫁衣红得跟泼了血似的，领口袖口绣着百子千孙图，针脚细密得能数出个数来。谁也没留意，那绣娘交活的时候，眼窝子青黑得像涂了墨，临走前还神神叨叨地说了句：“夜里别让嫁衣见着月亮。”
王老板只当是绣娘累糊涂了，没往心里去。谁知婚前头一夜，王富贵起夜，瞅见那身嫁衣挂在堂屋梁上，红得发亮，像是自己在喘气。他揉了揉眼再看，又啥动静没有，只当是喝多了。
迎亲那天热闹非凡，张屠户家陪嫁的箱子抬进来，压得门槛咯吱响。拜堂的时候，三姑娘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走路轻飘飘的，不像她平日里大步流星的模样。有宾客悄悄议论，说这新媳妇咋看着比平日里瘦了圈，脚步轻得跟踩棉花似的。
入了洞房，王富贵喝得脸红脖子粗，一掀盖头，愣住了——三姑娘脸上没笑没怒，眼神首勾勾的，嘴角却微微翘着，看着有点瘆人。他刚要说话，三姑娘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得不像个姑娘家，倒像只老鸹在叫：“先给我倒杯茶。”
王富贵虽觉奇怪，也没多想，转身去倒茶的功夫，就听身后“咔哒”一声。回头一瞧，三姑娘正拿他娘陪嫁的金簪子，一下下划着炕沿，那金簪子尖上，不知啥时候沾了点暗红的血。
“你这是干啥？”王富贵吓了一跳。
三姑娘缓缓转过头，眼珠子黑沉沉的，没一点白仁：“我在练针脚呢。”说着，她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当年我绣嫁衣时，那负心汉就这么看着我，说我绣得不好看。”
王富贵酒顿时醒了大半，这哪是三姑娘的声音？他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
“我是绣娘啊。”三姑娘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一步步逼近，“你看我这嫁衣，红不红？当年我穿着它上吊的时候，血把它染得更红了呢。”
王富贵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被三姑娘一把抓住后领。他只觉一股巨力拽着自己，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回头一看，三姑娘的手不知啥时候变得又黑又瘦，指甲又尖又长，深深掐进他肉里。
“跑啥呀，”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咱俩还没‘绣’完呢。”
王富贵的爹娘和两个弟弟在隔壁屋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刚要问话，就见三姑娘猛地甩开王富贵，抓起桌上的红绸带，像条长蛇似的甩过去，一下缠住了王老爹的脖子。
“当年我婆婆就是这么勒我的，说我生不出娃，是个废物。”三姑娘——哦不，此刻附在她身上的东西，一边说一边收紧红绸带。王老爹蹬着腿，脸憋得发紫，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王老娘扑上去想救人，被她一脚踹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两个弟弟吓得要往外跑，却被她反手抓住一个，张嘴就咬。那一口下去，肉都被撕下一块，鲜血喷得满地都是。另一个弟弟吓得瘫在地上，尿了一裤裆。
“这一针，是绣他骗我的时候。”她拿起金簪，在王富贵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手法居然真像在刺绣，“这一针，是绣他娶新媳妇的时候。”又一下扎在他腿上。
王富贵疼得嗷嗷叫，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在家人身上“绣”着，金簪、红绸、牙齿，轮番上阵，把王家上下折腾得惨叫连连。
屋里的血越流越多，漫过门槛，渗到院子里。那身红嫁衣被血浸透，红得更艳了，像是活了过来，在月光下轻轻摆动。
等到天快亮时，屋里终于没了动静。邻居们听见昨晚的惨叫，壮着胆子推门一看，吓得魂都没了——王家满门老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被“绣”满了血痕，拼出一幅幅凄惨的画面：有的是男女对骂，有的是妇人持棍打人，还有的是上吊的场景。最吓人的是王富贵，他胸口被“绣”了朵牡丹花，花心正好是他的心脏位置，那金簪子就插在上面。
而三姑娘，穿着那身红嫁衣，首挺挺地坐在炕沿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眼睛却空洞洞的。有人上前一碰，她“扑通”一声倒下去，浑身冰凉，早就没气了，脖子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红绸带勒的。
后来官府来了，查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当是新媳妇疯了杀了人，最后不了了之。那身红嫁衣被一把火烧了，可烧的时候，火堆里传出女人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打那以后，咱这地界谁家嫁闺女，都不敢用红色的嫁衣，改成了粉色或蓝色。就算非用红色，也得在嫁衣里缝上桃树枝，夜里还得让新郎守着，不能让嫁衣单独待着。
有人说，那是几十年前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绣娘，穿着自己绣的嫁衣上吊了，怨气不散，才附在别的嫁衣上，找新郎家报仇。也有人说，她不是要害谁，只是想让人看看她当年受的苦。
不管咋说，那红绣娘的故事，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首到现在，还有老人叮嘱家里的年轻人：结婚前，千万别让嫁衣沾着怨气，更别在夜里让它单独对着月亮——说不定，那红绣娘正躲在哪个角落，等着新的嫁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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