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后的夜晚，整个叶家安静下来，只有客厅的吊灯还亮着。
高曼独自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手机，却没有真的在看。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叶落星白天在寿宴上那一番话。那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毫不退让地说出自己的情绪与委屈，也是她第一次不躲、不忍、不沉默。
高曼其实很清楚，女儿一向敏感——她不是不懂，而是习惯了将所有委屈压进沉默里。
可今天……她说出来了。
“我不是不会说话，是知道说了也没人听。”
这一句，让高曼突然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心头。
她想到自己在这些年里总是说“我为你好”、“你要懂事”、“你不能被情绪牵着走”，可她从未真正坐下来听叶落星完整地讲述过一次心情。她承认——她一首是那个说了算的大人，从不允许孩子怀疑她的方向。
可当她的孩子终于学会说“不”，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心虚。
她忽然意识到，这孩子不是在和她“作对”，而是在努力活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她从未允许她这样做。
她靠在沙发里，长久沉思，眼角浮起一层倦意，却不敢闭眼。
过了一会儿她整理好情绪，放慢脚步走进客房，看到床上睡颜安静，眉头微皱的女儿，她心想：自己有多久没这么近的看过女儿了，好像从离婚以后自己就变得更加严厉，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女儿身上。
这般想着，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眼眶微酸，伸出手轻轻抚平女儿的眉头，把女儿放在被子上的瘦弱双手放进被子里。做完这些她轻轻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轻手轻脚拉开被子躺进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女儿并轻身说了句:对不起，妈妈爱你。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叶落星微动的眼睛以及眼角那滴泪。
第二天一早，她们坐上回市区的列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窗外的景物迅速向后飞逝。叶落星坐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望着窗外，神情平静而疏离。
高曼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一张纸巾，几次想说话都止住了。车厢的空调开得很冷，她下意识地将外套往女儿那边推了推。
“你冷吗？”她问。
叶落星摘下耳机，侧头看她一眼，淡淡摇头：“还好。”
高曼点了点头，又没话了。
以往的她，一定会开始询问成绩、规划假期作业，或是训斥叶落星在亲戚面前“太不懂事”。但今天，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像一个第一次尝试沉默的母亲。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你爷爷奶奶那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
叶落星没吭声。
“小时候我也听过不少类似的话。”高曼声音低下来，“我考上大学那年，你外公也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我当时也气过。”
叶落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妙。
“我以为我自己抗下来那些话，你也能。可是……可能我错了。”高曼顿了顿，“你不是我。你可以不接受那一套。”
列车呼啸穿过一片枯黄的田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母女身上，一如那句迟来的“你可以不接受”，落进叶落星心底。
她轻声开口：“你小时候也很孤单吧。”
高曼怔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梗住，半晌才点点头：“是啊，很孤单。”
叶落星没再说话，却轻轻将手机调成静音，拿出画本慢慢画了起来。
她不确定这一点点理解是否能持续，但她知道，她的母亲第一次，没有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指责她，而是坐下来，和她并排，看了一眼她的世界。
那天回到家，叶落星没有像往常那样径首回房，而是顺手将买的水果放在了厨房台面上——是她和苏悦在回程前一站买的，山竹和火龙果，高曼喜欢的那种。
她没说话，高曼也没问，但那一刻，厨房的灯光仿佛比往日更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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