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过10分,阿斯泰尔还是没有来。
他一向守时,从不迟到,大抵是真的不来了。
但许肆还是在蹲在围墙上等着。蹲累了,就靠在墙边的树杈上躺下,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端着酒杯盘子的侍从在落地窗后忙碌地来来往往。
在静默的庭院里,许肆望着漆黑的夜空,望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脑中开始勾画出宴会厅中婚礼的场景。
阿斯泰尔大概在随着他的雌君在宾客之间穿梭,举杯相庆。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照得黑夜如白昼,众虫碰杯,谈笑,在舞池间滑动,庆贺这双喜临门的日子。
他会穿着纯白的天鹅绒刺绣礼服,钉着闪亮的袖扣,别一朵红宝石雕成的玫瑰胸针在胸前。脖子上也戴着一串用红宝石项链,用银链串成。
他就该戴红宝石,衬他的眼睛。
别虫穿这身可能会像累赘的圣诞树,或开屏的孔雀,或者亮闪闪的珠宝展示柜,但阿斯泰尔就适合华丽的风格。他通身的气度压得住这浑身的富贵。
所有的宝石在他的双眸面前都是赝品。
阿斯泰尔虽然任性,但面对大事时还是很靠谱的,哪怕真的混进了不长眼的虫在这个日子触他的霉头,他的雌君也会温温和和地回击。
毕竟是法院的政雌,口才一定相当不错。
他们会相互了解,相互尊重,携手一生。
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钟摆沉重的闷响在空中回荡。
许肆看着一位位宾客如一条华丽的,镶着碎钻的绸缎从宅邸门口缓缓地滑了出来,从稠密慢慢变得稀疏。
婚礼结束了。
她也该走了。
祝你往后余生灿烂如斯,我的小王子。
她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与露水,脚尖一点,轻灵地踏上围墙,在此刻,天边巨大的圆月成了她颀长身影的背景。
突然。
哒,哒,哒
不远处传来了皮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守卫,下意识想嗖地躲掉,下一秒却停住了。
她的身体内部下意识泛出一种荒谬的熟稔之感。
十几年浸在骨子里的首觉阻断了她的运动神经和下意识的警觉。
取而代之的是放松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他们俩都下意识向对方发问。
许肆转过身,看见的是一身洁白礼服的阿斯泰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耀眼。
月辉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许肆套了一件黑色紧身皮外套和黑色工装裤,戴着黑口罩,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一头马尾在空中飘扬。
这是她暗杀时的标准穿着,和每根发丝都透着精致的阿斯泰尔一比,简首像位难民。
两只虫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阿斯泰尔真的出现在面前,许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因为她自己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七点不出现,八点不出现,偏偏在十二点婚礼结束的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很难不让虫怀疑这家伙是无意间逛到这里的。
但是,十二点,不和雌君待在一起,反而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甚至不能确定阿斯泰尔是否真的记得那惹虫发笑的约定。
许肆想了想,最终还是斟酌着试探开口:“阁下,您怎么样?”
谁知,阿斯泰尔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位叫许肆的军雌先生,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向我问这种问题?”
“我才刚和我亲爱的雌君举行完婚礼,我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来和另一只雌虫单独共处吧?”
那你干嘛出来?许肆下意识反驳。
但她不能这么说,她怕这小少爷被她气跑。
“许肆没有资格,那我有资格吗?”
许肆取下口罩,顺手取出一瓶液体,在两只眼睛上各滴一滴。
刹那间,瞳仁中的黑色消融,转而露出了原本的金红色,如朝阳初升,驱散黑暗。
看见这双眼睛,阿斯泰尔的眼泪唰地流出来了。
他的眼泪几乎在这几日为许肆流干了。
明明是他大喜的日子,可他看着雌君的脸,看着亲虫的脸,看着宾客的脸,满脑子都是许肆那日在星光月色下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是不是真的有一只虫和他像到如此地步。
看见阿斯泰尔死死地咬住嘴唇,眼里泪光闪烁,许肆下意识地跳下围墙向他靠近。
许肆抬起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那只手却在半空中被阿斯泰尔猛地拍掉了。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响,尤为清晰。
阿斯泰尔蹲下身,痛哭出声,边哭边呜咽着吼道:“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不认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我——”
许肆觉得自己是疯了,哪怕到现在,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大喜的日子,他不应该因为自己哭得这么伤心。
他脸上的妆会花,花了就不好看了。
阿斯泰尔应该永远高高在上,而不是这么狼狈。
许肆陪他一起蹲下来,却被阿斯泰尔一把揪住了衣领。
他先是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而马上口齿清晰地骂了一句又一句:“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他是真的很生气,又舍不得对许肆骂出那些真的伤虫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不算脏的称呼。
许肆轻轻地抬起他的脸,阿斯泰尔的眼睛在月光与泪光闪烁之下亮得惊虫。
妆果然花了。
但还是很好看。
许肆微微低下头,让两虫额头相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彼此,只是一只怒气冲冲,一只满脸愧色。
“小少爷,为什么喊我混蛋?嗯?”许肆略带委屈地开口。
“你——你——因为你就是——”一向口齿伶俐的阿斯泰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虫,居然卡住了。
他们只知道许肆对撒娇的阿斯泰尔几乎百依百顺,却不知道这阿斯泰尔对许肆的撒娇也几乎没有抵抗力。
他的气焰消了大半,像是一把机关枪突然哑了火。
很好,就按着这势头继续!
这些年许肆哄阿斯泰尔都哄出经验了,她知道胜利就在眼前!
许肆蹭了蹭他的鼻尖,蹭了满鼻子的白粉,轻轻道:“讨厌我?”
“讨厌你。”
“那我走?不惹你烦了。”
许肆作势转身就走,却被阿斯泰尔一把抓住了肩膀。
他慌道:“不许走!”
许肆笑嘻嘻地转身,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这下许肆的半张脸都白了三分,花猫一样:“讨厌我,又不许我走,那你要我干嘛?”
阿斯泰尔一时语塞,最后理所当然地对她伸出了双臂:“抱我。”
“遵命。”
许肆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轻松地横抱起他,转身就朝着附近的树走去,坐下。
她把阿斯泰尔横着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把他的上半身按到了自己怀里。
第二次分化之后,阿斯泰尔就和许肆差不多高了,但阿斯泰尔还是习惯性地把头钻在了她的肩窝上。
许肆问:“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阿斯泰尔没有说话。
许肆也没揪着这个话题,继续道:“为什么说我混蛋?”
阿斯泰尔闷在她肩窝道:“因为你就是混蛋。”
混蛋,大混蛋。
“那你不告诉我为什么,那我就只能一辈子当混蛋了。”许肆无辜道,“我不想一辈子做混蛋,可怜可怜我吧,小少爷。”
“那你就一辈子当混蛋吧,活该。”
“那我明天就消失,让你满世界都找不着。”
阿斯泰尔一把捧起了她的脸,慌道:“不可以!”
他好不容易才阴差阳错找回来的虫,不可以——
“那混蛋可不管这些,混蛋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许肆笑嘻嘻道。
“那你不许做混蛋!”
“那你要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啊,阿斯泰尔。”
“我为什么生气你还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猜不准啊。”
“……因为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话都不留一句。”
“嗯,还有呢?”
“你一开始见面时不认我。哪怕后来只剩我们两只虫了还不认我。”
“还有吗?”
“……你不相信我。”阿斯泰尔说出这句话时,几乎带着哭腔。
眼看着他又要掉眼泪,许肆眼疾手快地捧起他的脑袋,轻吻一下他的脸颊。
这地方的妆粉方才被自己蹭掉了大半,比较好下嘴。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太相信你了。”
“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共犯,阿斯泰尔。”
阿斯泰尔先是呆了一下,眼泪半掉不掉,连哭都忘了。
而后,以耳根为起点,他的整张脸唰地全红了,耳垂尤甚,红得滴血。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阿斯泰尔在心里酝酿半天,只能晕晕乎乎地骂出一句:
这家伙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流氓!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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