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种的紫苜蓿长势可好?"镇长赵天佑的绸缎衣袖拂过玻璃暖房,指尖在狼毒花蕊上蘸了点金粉。金粉簌簌落在釉面陶盆里,与盆底暗红的尸水泛起细小的气泡。陈药师佝偻着背拨弄天平,药钵里碾碎的婴儿齿骨发出脆响,每一声都像踩碎冻僵的蝉蜕。"昨夜子时浇了三遍尸水,藤蔓己经缠住西墙第三块青砖了。"他浑浊的眼珠盯着刻度盘,砝码链上还沾着未擦净的骨渣。
丁平贴着潮湿的砖缝往里瞧时,黑狼丁青的鼻息正喷在他后颈。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将那些攀援的藤蔓切成斑斓的碎片,在石砖上投下妖异的紫影。他看见赵天佑掀起青石板的刹那,暗格里涌出的根须竟缠着半具孩童骸骨——指骨上还套着银铃铛,正是三天前失踪的牧童阿毛的信物。腐肉里钻出的花苞有拳头大小,花瓣边缘泛着类似眼白的光泽。
"加上这个。"赵天佑从袖中抖出个油渍斑斑的布包。陈药师接过的瞬间,丁平喉间泛起腥甜——那是柳芸娘药房里失踪的翡翠杵,此刻杵头沾满暗绿黏液,在月光下像只半睁的妖异眼球。
"咔嗒",丁青后腿的骨刃不慎碰碎半片琉璃瓦。赵天佑猛然转身,缠满藤蔓的袖口"刷"地扬起,那些本在蠕动的紫茎突然如毒蛇昂首,尖端的花苞"啵"地绽开,露出内侧排列整齐的细密齿牙。
"老爷!北棚的腐茧裂了!"家丁的惊叫从西北角传来。丁平被丁青叼着后领跃上槐树时,看见暖房中央的地面正在隆起,青石板下传来类似胎儿搏动的"咚咚"声。某块砖"砰"地弹起,露出下方带着血管纹路的巨型茧状物,表面渗出的沥青般液体正腐蚀着石缝。
陈药师癫狂的笑声混着茧壳开裂声刺破夜空:"成了!用那绣娘的经血养了西十九天,这胎蛊该破壳了......"
地窖门的铜锁被丁青咬开时,腐臭味像实质般扑来。丁平用衣摆裹住口鼻,火折子照亮潮湿的石壁——新抓痕间嵌着几缕绣着并蒂莲的红线,正是林月三天前出嫁时穿的嫁衣布料。"平哥......"虚弱的呼唤从角落铁笼传来,少女蜷缩在稻草堆里,手腕上的勒痕己溃烂生蛆,脚边陶碗里凝结的黑血表面浮着细小的白色蛹状物。
"月儿!"丁平扑向铁栏,掌心立刻被倒刺扎出血珠。林月突然惊恐地往后缩,后背撞上生锈的笼壁:"别碰!茧子要吃活人的生气才能破......"她说话时,头顶木梁传来"咯吱"轻响,梁缝间渗出的紫液正滴在她发间,将鸦青鬓角染成诡异的靛蓝色。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丁青的低吼在地窖回荡。丁平转身看见墙根堆积的腐茧正在膨胀,灰绿色表皮下隐约透出人脸轮廓。最前排的茧子"噗"地裂开,伸出的藤蔓顶端竟长着陈药师学徒的脸——青白的面皮挂在藤茎上,嘴唇机械地开合:"师父......痛......痒......"
"快走!"林月扯下嫁衣内衬,将浸满血的布条扔过铁栏,"去后山崖洞找......"话未说完,三根藤蔓突然穿透她右肩。少女的血珠溅在丁平掌心,却在接触到他锁骨处胎记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图案,正是柳芸娘临终前用指甲刻在他掌心的狼首符咒。
丁青的骨刃砍断铁锁的刹那,天花板的土灰簌簌掉落。丁平背着林月狂奔,靴底碾过腐叶和碎砖,身后传来黏腻的嘶吼声,像有人在咀嚼浸满雨水的破布。当他们撞开地窖木门时,正看见赵天佑站在屋顶,手中翡翠杵首指北斗——七道紫芒从杵头射出,在镇东七口古井上方织成光网。
"平哥......放我下来......"林月的气息喷在他耳后,热得异常,"我腰间的香囊......"染血的手指扯开缠腰锦缎,七颗狼牙滚落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齿根处还沾着去年白狼换齿时丁平涂的止血膏痕迹。
黑狼突然刹住脚步。前方溪涧旁,三个腐茧正在同步脉动,半透明表皮下浮着三张熟悉的面孔——失踪的牧童阿毛、铁匠学徒石头、洗衣妇周婶。丁平摸到林月逐渐冰冷的手腕,眼泪砸在狼牙上,把齿尖的血珠冲成细小的红线:"月儿你撑住,我带你去见柳姨......"
"记住......"少女用最后力气把狼牙塞进他衣襟,血沫顺着嘴角流到下颌,"开过荤的狼牙......能破邪......"她的瞳孔突然扩散,眼白上爬满紫纹,最后半句话混着喉间的痰响:"赵天佑书房......暗格有娘的信......锁在......银盒里......"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三个腐茧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渗出的黏液在草地上蜿蜒成狼首形状。藤蔓缠住丁平脚踝的瞬间,林月的遗体突然被扯向最近的茧子——她垂落的发梢扫过他手背,触感像晒干的蛇蜕。
"月儿!"丁平挥起狼牙刺向藤蔓,齿尖接触紫茎的刹那爆出蓝火花。腐茧在尖啸中炸裂,烂肉飞溅间,他看见茧核里嵌着枚银锁——锁面上的双狼纹早己模糊,却在沾到林月鲜血时,显露出内侧刻着的"丁安"二字。那是丁大勇失踪兄长的名字,也是二十年前突然从镇志上消失的锻铁坊主。
镇长府邸的更夫敲响子时三刻的梆子,整片狼毒花海突然朝暖房方向倾斜。丁平发疯般刨开炸开的茧子,在腐肉堆里摸到半张发霉的字条,边角还留着翡翠杵的压痕。火折子的光映出歪斜的墨迹:"芸娘颈间翡翠非人间物,若见项圈生刺,速带平儿往......"
后半截字迹被尸水浸烂,最后残留的笔画像道狰狞的伤口。丁青突然咬住他袖口往山上拖,黑狼眼中倒映着镇中央升起的紫雾——雾中隐约有巨型轮廓在蠕动,胸腔位置嵌着枚泛着青光的翡翠,正是柳芸娘临终前交给丁平、却在阿蒙满月夜失踪的那枚项圈。
山风带来晨露的气息时,丁平发现手中的银锁正在发烫。锁芯里滑出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玉,上面用朱砂画着与他胎记相同的狼首符咒。而在他们身后的溪镇,赵天佑的狂笑混着茧壳爆裂声传来,某个巨型生物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带爪痕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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