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姜止坐于主座，热情地招待着一旁坐着的年轻男子。
那人一身浅色衣衫，面容俊郎，虽神色如常，可周身却带着行武之人独有的凌冽冷意和肃然。
“此番宫闱之乱幸得定安王与谢将军及时回京，才得以平叛，如今新帝顺利登基，谢将军功不可没。”
他说着，不禁潸然泪下，作势便要扇自己一掌，谢沉见状急忙出声制止。
“姜司徒这是何故？好端端的因何如此？”
姜止长长叹一口气，面上是止不住的惆怅。
“想我姜止空有司徒之名，国家危难之际却不能为国分忧，当真无用。”
谢沉默了片刻，谈起大齐局势，他也忍不住怅然。
“凌帝昏庸，重用宦官佞臣，卖官鬻爵，这才致使朝局动荡，如今幼主即位，又有定安王辅佐，姜司徒不必过于忧虑。”
姜止见这招不成，抹了把眼泪，又叹道：“谢将军少年英才，又赤胆忠心，有将军这样的忠臣在，相信我大齐定当渡过难关。”
谢沉摇摇头，连声道着不敢当，只低头饮着酒。
他对姜止到底还是心存戒备。
不仅是因为姜止是太后那边的人，还因着五年前的那件事。
他发了愣，连姜止后来问他的话都没听进去。
回过神来，就瞧见姜止对着屏风后温声道：“韵融，还不快同谢将军见礼。”
谢沉这才发觉屏风后坐着一人，观其身形娇小柔婉，似乎是司徒府的小姐。
“是。”
姜韵融轻声应着，隔着屏风对谢沉略施一礼。
今日姜止命她好生装扮，姜韵融心中便猜出些许。
她和婵儿皆己到了适婚年纪，想必姜止正给她们物色合适人家。
“小女姜韵融见过谢将军。”
谢沉拱手朝她回了一礼。“姜姑娘不必多礼。”
姜止侧眼打量着谢沉的神色，见他神态疏离平静，不禁有些失望。
韵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长女，若是谢沉能看上她，到时候实施计划倒也好拿捏些。
可眼下看来，谢沉对她并无兴趣，如此便只有……
他正想着，正巧听到下人来报。
“二姑娘到。”
姜婵垂首踏入堂内，双手放在胸前，跪下恭敬行礼道：“婵儿见过父亲。”
姜止顿了顿，瞧见谢沉的目光也投向了姜婵，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婵儿，阿父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还不快向谢将军见礼？”
姜婵侧身对着谢沉行了一礼，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回应。
“见过谢将军。”姜婵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却还是无人应答。
她有些疑惑，抬眸便望见谢沉看向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一丝震惊和疑惑。
下一瞬，谢沉缓缓移开目光，“在下唐突了。”
姜婵微微摇头，将头低下去。
“无妨，是小女礼数不周。”
姜韵融有些许担忧，毕竟谢沉作为外男，又与姜家无甚关系。
婵儿最是胆小，怕是谢沉身上杀伐之气会吓到她。
可眼下却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她只得把目光投向了姜止，希望他可以命婵儿先退下。
姜止却是有意撮合他们二人一般，并未让姜婵退下，甚至无视了姜韵融的目光。
“瞧我这脑子，与谢将军共饮半日倒也忘了备着小食，当真是老了。”
他说罢，转头吩咐姜韵融：“韵融，你去膳房吩咐，准备些奉上来。”
姜韵融微微一愣，试探性张口道：“阿父，那婵儿……”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姜止厉声打断。
“还不快去！”
此话一出，姜韵融便也不敢反驳，只得行礼告退。
待她离开之后，姜止才悄然对姜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谢沉倒酒。
姜婵顿了顿，低头行至谢沉身边跪下，抬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漆勺，为他斟酒。
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谢沉能闻到她发上散发出的淡淡兰花香味。
姜婵额前的一缕碎发滑落，他有些失神，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掩饰自己的失态。
“将军请。”
谢沉慌忙接过姜婵双手奉上的漆耳杯，颇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待放下杯子时，姜婵己从他身旁离开，乖巧地跪坐在屏风后，用便面遮住容颜。
谢沉是多么聪明的人，自他十五岁便开始跟着大父带兵镇守边关。
这五年来不知打了多少仗，领略的兵法战术比认识的人都多，自是明白姜止用意。
方才见到的姜府两位小姐，分明是被姜止授意接近自己，只是姜止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让他有些猜不准。
姜氏是新起的贵族，早年不过是靠着凌帝的昏庸贪财，又仗着与何太后的那点子族亲关系，才有机会花重金买了官位。
如今新帝登基，他又凭着这关系坐到了三公的位置。
谢沉眸色一暗，如今朝堂分成两派。
他自是站在裴珩这一派，而姜止所在的太后一党与他相背，按理说该是相互提防。
这般讨好，其中必然有鬼。
他看向对面屏风后柔弱娇媚，悄悄侧头望着自己的姜二姑娘，心中冷笑一声。
美人计么？
“贤侄，谢将军？”
姜止的连声呼唤打破了谢沉的思绪，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盯了姜婵那么久。
姜止轻咳一声，开口道：“贤侄可曾婚配？”
虽心中自有定论，但此言一出，谢沉还是忍不住耳尖微热。
“未曾。”
他说这话时还瞧了姜婵一眼，她闻言倒没什么表情，只一味垂着头，恭顺地跪坐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
姜止早知他会如此回答，见他闻言略带窘态，面上笑容更盛。
“谢将军一表人才，怕是求亲的淑女们都排到了洛城外，不知幺女婵儿是否能入了将军的眼？”
姜婵睫毛微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首捏的指尖刺痛。
果然，姜止还是按捺不住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终于利用自己下了这第一步棋。
谢沉目光在姜婵身上驻足片刻，缓缓移开。
“这……姜司徒还是莫要说笑的好，如今各方势力相逼，朝局动荡，湛然怎敢沉溺于儿女情长。”
“再者，此事也得问过姜姑娘的意思。”
姜止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一旁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儿。
姜婵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谢沉。
她平日虽不大爱出门，但对于这位洛都的风云人物，新封的屯骑校尉倒是有所耳闻。
京中贵女皆赞谢沉为少年英雄，凛然正气。当然，传的最多的，却是他不同一般武将的俊朗容颜。
谢沉自十西岁便跟随外大父徐将军驻守边关，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仗也经历无数。
如今跟随定安王平定内乱，正是风头正盛。
可谢沉偏偏不骄不躁，待人接客恭敬有礼，虽与定安王交好，却不似定安王那般好色暴戾。
这样的男儿，打着灯笼怕是也难寻出第二个。
思及此，姜婵心底打好主意。
既然姜止给她铺好了路，若是不走，岂不是白费了姜止这一番心思。
姜婵面上浮现出女儿家该有的娇羞之色。
“女儿但凭阿父安排，谢将军人中龙凤，小女能嫁予将军，是小女的福气。”
谢沉讶然抬头，他心头震惊于这位姜二姑娘的大胆。
他自认自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鲜少有女子敢这般同他表露心意。
可这姜二姑娘竟敢这么首白的说出仰慕他的话，倒是让他面上有些窘迫。
“姜二姑娘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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