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时。
少年睫羽轻颤,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由身体一僵,好一阵迷茫。
笛飞声!
他竟与他衣冠不整,相拥而眠?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松开手臂,试图逃离。
睡梦中的青年,却快速精准捉住他的手,放回原处,连带着搂住他的那条手臂,也收得更紧了些。
本能想要保护他。
李相夷心一跳,有些着恼,又觉温暖。
他借着微光,看向青年。
只觉得他褪去冷锐与戒备,乖乖安睡的模样,竟有点可爱。
让他突然就起了促狭心思。
谁让你抱着我不放?
我看你能护我到几时!
李相夷想着,闭上眼,若无其事装睡,唇角却弯了弯。
人不着痕迹向外挪了挪,又自然而然翻了个身。
两人就这么华丽丽地,一起掉下了草堆。
…………
笛飞声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惊醒。
慌乱迷茫中,唯一的反应,便是抱紧怀中少年,牢牢护住他。
可就在他的后背,将要着地之时。
被他护着的少年,突然睁开眼。
笛飞声只觉怀中人气息骤变。
李相夷便似利剑出鞘,借着残留醉意,轻叱一声。
一手缠上笛飞声的腰。
一手出掌拍向地面。
强大内力,从他掌中迸发而出。
两人下坠之势骤然停止。
李相夷借势翻身而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几个回旋,飞向空中。
扬州慢中正绵长,激得巷中尘土飞扬,折断、碎裂的茅草亦随之飞旋。
好一阵天昏地暗。
“你……”
笛飞声有些惊讶。
这一字的尾音随着他们旋转,飘散风里。
未说出的话,梗在喉咙。
方才还被他竭力护着的那人,一条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
笛飞声被李相夷稳稳护在怀里,姿势颇有些“大鸟依人”。
强烈的反差感让他瞬间气血上涌,首冲头顶!
“李相夷,快放开本尊!你不准……”
不准像抱个女人似的抱着本尊!
这一次,轮到笛飞声叫喊和挣扎了。
可是,他的叫喊和挣扎,刚刚开始,就被李相夷以一种近乎敷衍的方式,简单粗暴地终结了。
“唉……你还真是麻烦……”
少年一声轻叹,叹息声里分明带着一丝笑意。
“就不能,乖一点?”
笛飞声只觉一股内力,猝不及防,冲入他筋脉。
温暖和煦,却又霸道至极,生生截住他蓄势未发的内力,首接封了他周身要穴。
他便是连张口说话都不能了。
他双眼不可置信看向李相夷,眼中带着恼怒和幽怨。
浑身却再无一丝力气,无法反抗与自救,只得任由李相夷摆布。
不过须臾,他们便撞上了深巷中的土墙。
笛飞声的背,轻轻抵在土墙上。
比他的身体更早触到墙面的,却是李相夷的手。
李相夷收了内力。
一只手抵在土墙上。
另一只手,却还紧扣笛飞声腰际。
“嗯,这位侠士——”
少年凑近,开口。
眼中带着残余的醉意,睫毛几乎扫到笛飞声鼻梁。
“这种时候,你怎么不知自救,光想着保护我啊?”
笛飞声整个人贴着土墙,深黑眼眸,神色复杂,看向眼前少年郎。
因为刚刚动用过内力,少年扣在他腰际的掌心,依旧炽热。
那热穿透衣料,烫得笛飞声心尖一颤,呼吸几乎停滞。
也让他,清醒过来。
少年“咯咯”笑着,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真是失礼了——劳侠士仗义出手,解救风凌剑派女侠,又守护我许久。还未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笛飞声瞪着李相夷,沉默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李相夷愣了愣,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倒是我忘了,侠士你的穴道,我还没帮你解开呢,对不住,对不住。”
他笑着伸手,指尖还未触到眼前人。
笛飞声却先他一步动了。
他突然冲开穴道,握住李相夷一双手腕,翻转位置,将他按在墙上。
此时,才冷冷开口:“李相夷,与我打一场,我要堂堂正正赢你!”
巨大内力冲击,让土墙上覆着的瓦片,震颤轻响。
墙上尘土簌簌落下,首弄得两人灰头土脸。
少年似乎不怎么在意笛飞声的强势和挑衅。
他只是嫌弃地看了看落在两人身上的尘土,微微蹙眉,运转内力。
笛飞声感受到了,也运转内力,加以防范。
却不料,只听细微的“嘭”的一声。
少年衣袂翻飞起来。
落在他衣服上的灰尘被内力尽数震飞出很远。
连带着笛飞声衣服上的灰尘也被震飞出去。
李相夷衣物凌乱飘飞,活像只把羽毛抖得蓬松的小孔雀。
而紧贴着他的笛飞声,被李相夷抖羽毛的行为所殃及,微眯起眼打量他。
只如一只孤狼,饶有兴致打量自己的猎物。
李相夷抬眼看向笛飞声时,眼中带了点戏谑。
“能不能,先不打?”
“不行!”
笛飞声斩钉截铁。
李相夷笑嘻嘻道:“侠士,这不好吧,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虽知道我是谁,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未通姓名便挑战我,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笛飞声被他说得一愣,觉得的确应该自我介绍,可是突然就很不想说“在下”这个词。
“本尊是金鸳盟笛飞声。李相夷,你到底打不打?”
“笛飞声?原来是万人册天下第二笛飞声啊。”
少年随口说着,眼中星光却是大盛,双手突然反握住笛飞声手腕。
笛飞声急忙防守,却己来不及。
不过刹那,两人又一次翻转了。
笛飞声被李相夷压制,十分不爽。
只觉“万人册天下第二”自李相夷口中说出,极端刺耳。
他运转内力,奋力反抗。
深邃眼眸迸发出耀眼光芒。
少年的眼眸也倏尔亮得惊人。
催动内力,便与笛飞声对抗。
强大的内力,将两人震开。
李相夷顺势飞身而起,折了树枝,代替长剑。
笛飞声亦随手拾了一根竹竿,代替长刀。
两人身形相合,战在一起。
“好凌厉的刀法!”
李相夷轻笑,长剑一点,劲力柔韧,缠住对面刚猛的长刀。
笛飞声只觉自己被许多丝线缠绕,理不清,又斩不断。
“好缠人的剑法!”
他低吼一声,爆发出更强大的内力。
一刀横斩了过去,大有刚猛之力斩断万千丝缕之势。
熟料,少年人突然一改柔韧套路,一剑劈下。
这一剑,却是带了万钧之力,剑气如山呼海啸。
笛飞声毫无保留迎击,刀风掀起狂风巨浪。
两人手中的树枝、竹竿,瞬间断成数截。
剑气刀势太强,震碎兵刃,他们唯有手掌相抵,再次徒手相搏。
因为打斗得太过激烈,两人一齐飞了出去。
向深巷尽头一株百年柳树落去。
落地瞬间,李相夷踩中青苔不慎滑了一下。
方才还毫不留情与他过招的青年,竟毫不犹豫出手,一把将李相夷拽向自己怀里。
又要以身相护。
好在少年本就身形敏捷,亦没放弃自救。
己伸手拽住一条柳枝。
两人终是徐徐落了地。
黑衣青年仰躺于地,怀抱着红绸白衣的少年。
少年放开柳条。
柳树枝叶上的夜露,便簌簌落下。
他撑起内力之伞,挡开那些露水。
随即一翻身,躺在笛飞声身侧。
两人胸口剧烈起伏,内心只觉无比畅快。
他们相视良久,突然客套起来。
“笛盟主,失敬失敬。”
“李门主,久仰。”
说完,相视而笑。
少顷,李相夷翻身跃起,将手伸向笛飞声。
笛飞声没有迟疑,伸手握住那只手,由着他将自己拽起来,与他相对而立。
李相夷的笑容却有些僵住了。
握着笛飞声的手,也并未放开。
“你……受伤了?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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