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笛飞声暴躁得想要怒吼,又怕惊动附近住着的人,只得生生忍住。
在心中,咆哮连连。
他彻底没了耐心,果断再次出手,内力缠绕指尖,快刀斩乱麻,解除了细绳与发带间的一切牵连。
终于首起身子,扶起李相夷。
“李相夷,李相夷!”
笛飞声有点心慌,伸手探他的脉。
少年睡得很沉,面色有些发白,唇色亦透出几分苍白。
那一双唇瓣不再轻启、胡言乱语,西周便安静得有些诡异。
荒谬想法再次无端端冒出来,笛飞声突然很想撬开李相夷的双唇,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只是这一次,他很快清醒过来。
因为李相夷的脉象,吸引了他注意。
这脉象浮滑如絮,竟有些内力虚浮之兆。
这,不可能啊。
笛飞声不禁皱眉。
云隐山最重根基稳固,李相夷堂堂天下第一,又非浪得虚名,怎会因一场醉酒、些许混乱、撞了一下头,就经脉运行不畅至此?
他在扬州城万千屋顶上飞奔之时,明明脚步轻快得很。
引他落入深巷之时,明明也是……
等等,李相夷当时同他说,有些醉了,不便出手。
酒后还能舞剑,怎么就不便出手了?
更何况,他那么爱逞英雄。
除非……
他不是装的。
而他引他过来救人,也并非全是为了戏弄他?
笛飞声分了一股内力,探入李相夷体内,顺着他经脉游走,忽而触到膻中穴隐隐滞涩。
他对武学一道素来认真细致,立刻便有个想法,如利刃划过脑海。
他想起三日前,无颜来报:李相夷为解救五岳剑派弟子,独战光明宫十二长老与教众无数。
光明宫元气大伤,十二长老当场死的只剩一个,无奈之下,只得答应退回西域,再也不来中原作恶。
这以一敌众之战,虽极为英雄,却极易受伤。
笛飞声深知其中凶险,毫不犹豫,一把扯开李相夷胸口衣服。
少年白瓷美玉般的皮肤上,果然有一点瑕疵,正是在檀中穴。
那紫黑色淤点,极为刺目,周遭萦绕黑气。
应是光明宫星长老独门暗器所伤。
“李相夷,你有伤未愈,还敢随意动用内力。”
笛飞声冷笑一声,只觉这少年太过胡闹,竟有些生气。
“这一晚上,舞剑装潇洒,豪饮逞英雄,飞奔追月亮,你倒是不闲着!”
他说着,指尖在那处轻轻一点。
悲风白杨霸道至极,冲入檀中穴内,那淤点便奇迹般消失,周遭黑气也很快散去了。
《光明圣典》有载,星长老独门暗器与秘毒,承自西域白驼山,出了名狠毒霸道,却最怕酷烈内力。
扬州慢春风化雨,需要时间。
这悲风白杨倒是克星,来得极为痛快。
只是这般解法极耗心神,笛飞声此前从未用过。
怀中人依旧沉睡,一缕黑发乘着微风,悄然缠上笛飞声指尖。
他额头渗出汗珠,垂眸凝视那发丝,有些感慨。
“李相夷,你最好没事。本尊的耐心,只够帮你这一次。”
他抬掌,往他胸口上轻轻一拍。
一股强劲内力冲入体内,所有气息混乱与经脉不畅,迎刃而解。
少年面色与唇色,眼见着恢复正常,只酒还未醒。
他身体轻软,倚靠着他,嬉笑着,亲昵挽住他手臂。
头落在他颈窝处,毛绒绒的头发,蹭得笛飞声心里痒痒的。
“师兄,师兄,你来得正好,你不是喜欢天瑜门制的玉笛吗?掌门首徒前日送了我一支,相夷给你留着呢。”
察觉到他的气息,重新变得轻柔绵长。
笛飞声探了探李相夷的脉,放下心来。
“此时还惦记着你师兄,你倒是重情。”
他将他放下,盘膝坐在他身旁。
经历了好一番情绪起落,此时却再难静下心来。
笛飞声只觉这夜太深。
月也不明。
风也不轻。
此刻,看着少年兀自酣睡,好似没事发生一般。
不由又生起气来,想一走了之。
少年适时伸手拽住他。
“云飞,你我难得一聚,不如今夜同塌而眠,畅聊一番。”
笛飞声:……
“李相夷,你的狐朋狗友还真多。”
笛飞声神色越发冷,声音也冷,想甩开那只手。
不知怎的,竟没成功。
他看了看深沉夜色,索性放弃,在李相夷身边躺下,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烦闷盯着天上月发呆。
少年对此一无所知,翻身侧卧。
笛飞声偏过头,看到少年在睡梦中笑了。
不知怎的,心突然就静了。
他借着月光,认真仔细打量他。
少年眉眼俊秀,面容姣好。
让人心中盘桓而出的,只得“美好”一词。
目光下移。
他情不自禁伸手,将缠在李相夷雪白脖颈间的如墨长发,轻轻拨开。
这才意识到,李相夷那条长长发带,己不知哪里去了。
“这头发披散下来,倒是比高高束起时,看着浓密了许多。”
笛飞声轻声说了一句,不觉一笑。
只觉这耀眼少年,熟睡中透出别样隽秀与柔和,让他心中,很是柔软。
目光再次下移,笛飞声不觉有些尴尬。
李相夷一身鲜亮的红绸白衣,撕破了好几处,看上去凌乱不堪。
笛飞声想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遮一遮。
低头一看,却尴尬顿住。
只因他自己的衣物,也是惨不忍睹。
他有点心虚,伸手想帮李相夷拉一拉外袍。
却在此时,长风起,带来些许凉意。
少年蹙眉,迷迷糊糊钻入他怀中,搂住他,撒起娇来。
“师父啊,能不能别罚相夷扎马步了,山上的风有些凉……”
这声音软软糯糯,勾魂摄魄。
笛飞声的心,毫无征兆,就乱了。
那种陌生的异样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可这一次,他却一点也不想推开他。
从前,他不曾与人这般亲密。
如今才发觉自己并不排斥,竟还有些喜欢。
或因他是李相夷?
少年人双颊酡红,微微嘟着红润小嘴,哼哼唧唧,还在与他撒娇。
“师父师父,我们回家吧,相夷想吃你煮的糖藕……”
“嗯。”
笛飞声心虚地胡乱应了一声,拉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外袍,鬼使神差将李相夷裹进怀里。
看着睡梦中的少年,不知怎的,突然就认定他了——
“李相夷,你听好,你是我笛飞声此生唯一的对手。”
他怀抱他,轻声说,唇角微勾,语气认真。
那时,他只知李相夷会是他此生唯一。
却并不懂,人与人,除了是对手,还可以有很多种关系。
比如,朋友。
再比如,爱人。
“啊……扬州醉,果然名不虚传……酒不醉人人自醉……”
少年朱唇轻启,似叹息,似呢喃。
笛飞声觉得自己也像是醉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而这夜也没那么糟糕。
月也明了。
风也轻了。
他竟然生出无限倦意,完全放下一贯戒备,与这少年相拥入眠。
…………
事实证明,江湖中正邪魁首的第一次相遇,绝不可能平平淡淡。
也不知睡了多久,笛飞声猛然间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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