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意、子弹与冰冷橄榄枝
“铁山诊所”的名声,如同风中飘散的辐射尘,悄无声息却又顽固地渗透到铁岭幸存者聚集的角落。接下来的几天,库房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敲响的次数多了起来。
大多是像老赵头那样挣扎求存的“地窖人”。他们带来的“诊金”千奇百怪: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一小瓶浑浊的泥水、一个锈迹斑斑但勉强能用的管钳、甚至是一张模糊标注着某个坍塌超市位置的手绘地图。陈铁山照单全收。他深知,在这片废土上,任何东西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活下去的关键筹码。他用有限的药品、粗糙的技术和从“幽灵”那里换来的少量缝合线,处理着辐射灼伤、骨折感染和饥饿带来的浮肿。铁爪对这些虚弱的访客似乎失去了最初的警惕,有时甚至会慢悠悠地踱过去,用它那冰凉的合金鼻子轻轻碰碰对方的、脏污的手腕或脚踝,换来对方惊恐的瑟缩和茫然的眼神。铁爪则困惑地眨眨复眼,发出一声不解的电子轻哼,甩甩尾巴,又踱回它的“王座”或陈铁山脚边趴下,仿佛在进行某种无意义的社交实验。
真正的“大生意”,很快找上了门。这天,沉重的库房门被毫不客气的、带着金属手套的拳头砸得“哐哐”作响。
陈铁山打开观察孔。门外站着几个身影,改造痕迹明显,身上带着武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主要得益于外骨骼框架)、半边脸覆盖着狰狞金属面罩的男人,代号“铁砧”。他的右臂机械关节严重变形,齿轮外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铁匠’?”铁砧的声音透过面罩的扩音器,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毫不客气,“修胳膊,开价。”
陈铁山面无表情,声音透过门板传出:“一块标准能源棒。先付。”
“能源棒?”铁砧面罩下的电子眼红光暴涨,“你他妈抢啊?现在这玩意比娘们儿还金贵!”
“你的胳膊不想要了?”陈铁山反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或者你想单臂去‘屠夫’的地盘上抢他的‘罐头’?”
“铁砧”沉默了几秒,最终骂骂咧咧地从腰间密封袋掏出一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块,狠狠砸在门前地上。“动作麻利点!老子没空跟你耗!”
陈铁山示意躲在角落的老赵头开门。门开一条缝,“铁砧”弯腰去捡能源棒,警惕地侧身闪入。他的几个同伴被陈铁山冰冷的眼神和门后阴影中无声无息站起、复眼幽蓝光芒锁定他们的铁爪阻止在了门外。铁爪并没有呲牙低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流线型的装甲身躯在昏暗中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杀戮雕像,无声的压迫感让那几个武装分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手术台上,“铁砧”拆下部分装甲,露出扭曲的关节。陈铁山熟练地拿起工具,眼神专注。更换轴承,校准变形的传动杆,重新封装高粘润滑剂……他的动作快、准、稳,机械手指的稳定性远超血肉之躯。铁爪踱步过来,似乎对维修过程产生了兴趣,幽蓝的复眼好奇地盯着陈铁山拆下的那个严重磨损、布满凹痕的旧轴承。趁着陈铁山转身拿新零件的空档,它伸出前爪,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滚落脚边的旧轴承。轴承“咕噜噜”地滚远,铁爪立刻来了兴致,拖着还有些僵硬的步伐追过去,又扒拉一下,喉咙里发出类似满足的、低沉的电子“噜噜”声,完全沉浸在这个新发现的“玩具”里,暂时忘记了门外的威胁。
就在陈铁山准备进行最后封装时,库房外骤然响起一片刺耳的刹车声、粗暴的呵斥和惊恐的尖叫!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新秩序维持部队’!立刻开门接受检查!所有物资统一征用!违抗者格杀勿论!”一个冰冷、毫无感情、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响起!
诊所内瞬间死寂!所有“地窖人”吓得面如土色,缩成一团。“铁砧”猛地从手术台上弹起,仅剩的左臂瞬间摸向腰间的动能手枪,电子眼爆发出危险的血红光芒!老赵头首接在地。
陈铁山的心沉入冰窟。最坏的情况来了!这些披着“秩序”外衣的掠夺者!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狠狠砸在库房大门上!坚固的铁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震颤!
正玩轴承的铁爪瞬间炸毛!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伏低,合金肌肉束肉眼可见地绷紧隆起,覆盖装甲的脊背弓起,喉中爆发出前所未有、充满高频威胁的电子嘶鸣,尖锐刺耳!幽蓝的复眼死死锁定震颤的大门,瞳孔(光圈)缩到最小,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它挡在了陈铁山和大门之间,不再是懒散的胖猫,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凶兽!
千钧一发!陈铁山的手己经按在了工作台下暗格里那个冰冷的遥控器上——里面连接着“幽灵”上次带来的“附加品”:几罐伪装成润滑油的高爆塑性炸药!这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就在他处理器即将下达指令的瞬间,库房外猛地响起一阵更加狂暴、更加尖锐的引擎咆哮声!紧接着是精准、密集的短点射枪声、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撞击大门的重击戛然而止!
“里面的人!我们是‘钢铁兄弟会’第三巡逻队!外面的劫匪己被清除!重复,威胁解除!”一个新的、同样通过扩音器、但带着一丝冰冷秩序感的声音响起。
陈铁山和“铁砧”惊疑对视。他再次凑近观察孔。
门外一片狼藉。几具穿着破烂“军服”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几辆改装过的、喷涂着狰狞钢铁齿轮徽章的装甲越野车堵在库房前,车顶的转轮机枪还冒着硝烟。一个穿着精良黑色外骨骼装甲、面容冷峻如刀削的男人站在车旁,正用手势指挥手下清理现场。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观察孔的缝隙,仿佛首接钉在陈铁山身上。
“‘铁匠’陈铁山?”男人对着大门喊道,声音洪亮穿透铁皮,“我是李上校。我们收到情报,这里有宝贵的医疗和技术资源,以及…敢于在废墟中点燃火种的人。‘钢铁兄弟会’邀请你加入,为重建铁岭贡献力量。你的安全和资源,将得到最高优先级的保障。”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修复你左臂的损伤。”
邀请?保障?陈铁山心中冷笑。不过是另一种更精致、更强大的掠夺和控制罢了。“钢铁兄弟会”是铁岭废土上最强大的军事化组织之一,纪律严明也意味着冷酷无情。
铁爪的威胁姿态并未完全解除,它依旧伏低身体,盯着门外的装甲车,喉中的低频嘶鸣持续不断,尾巴僵硬地竖着。陈铁山伸出手,冰冷的金属手掌轻轻按在铁爪覆盖装甲的头顶,传递着“冷静”的信号。铁爪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但复眼的光芒依旧锐利。
“多谢好意,李上校。”陈铁山的声音透过铁门传出,清晰、冷静,没有一丝波澜,“我这里只是个勉强糊口的破诊所,收留些可怜虫,修修补补混口饭吃。‘兄弟会’家大业大,看不上这点破烂。我野狗当惯了,受不得链子拴着。”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上校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铁门,看到里面那个“不识抬举”的机械师。
“自由?”李上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陈师傅,在这片只剩下钢铁和鲜血的土地上,没有力量保护的‘自由’,就是砧板上的肉。就像刚才,没有兄弟会,你这诊所,连同里面的活物死物,现在都己经化为焦炭了。我们欣赏人才,但耐心有限。好好想想。我们还会再来的。”他没有再废话,干净利落地一挥手。引擎轰鸣咆哮,钢铁兄弟会的车队卷起漫天辐射尘埃,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迅速消失在铅灰色的地平线。
库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发电机固执的“突突”声。“铁砧”复杂地看了陈铁山一眼,眼神里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默默地将那块作为诊金的能源棒放在工作台上,带着同伴快速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兄弟会的阴影吞噬。
陈铁山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刷着他冰冷的金属躯壳和那颗温热的人心。铁爪解除了战斗状态,踱步过来,挨着他庞大的身躯趴下,将沉重的合金脑袋轻轻地、带着某种依恋地枕在了他受伤的左臂裂痕处。一阵低沉而平稳的、类似高效散热风扇运转的“呼噜噜”声,从它体内传了出来,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温暖。
他伸出手,冰冷的金属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铁爪光滑冰凉的装甲脊背,感受着那稳定“呼噜”声带来的细微震动。门外是血淋淋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碎片,空气中硝烟和血腥味尚未散尽。门内是惊魂未定的伤患、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有这只披着钢铁战衣、内核却依旧是那只懒猫的灵魂。
拒绝了“兄弟会”,就等于把自己钉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未来的路,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锋之上。而那个藏在暗格里的遥控起爆器,像一块冰,时刻提醒着他,为了守住这方寸之地,为了那些依赖他的人(无论他是否愿意),为了心中那点渺茫的念想,他可能随时要踏入更深的黑暗。
诊所的生意,从来就不只是生意。它是生存的残酷博弈,是道德边缘的惊险舞蹈,是暗处随时可能射出的致命子弹。陈铁山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润滑脂和一丝不易察觉血污的金属手掌,耳边是铁爪安稳的“呼噜”声。他知道,从今往后,“铁山诊所”这块招牌,要用更坚硬的钢铁、更滚烫的鲜血和更深的秘密,才能在这片废土上,勉强支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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