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锈蚀黎明与“铁山诊所”
核爆后的第十五天，铅灰色的天光如同垂死的眼，勉强穿透厚重粘稠的辐射云，给铁岭废土镀上一层阴冷的铁锈色。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臭氧混合的死亡气息，每一次吸入都带着肺部的灼烧感。陈铁山在他的钢铁堡垒——废弃火车站维修库房内，正用精密探针校准一个从“幽灵”那里换来的二手神经接口诊断模块。铁爪（菲菲）就趴在他脚边那块铺着旧棉絮的隔热垫上，那是它的“王座”。幽蓝的复眼半眯着，合金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冰冷的水泥地，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声，像一台待机中的节拍器。库房里只有发电机“突突”的低吼和铁爪尾巴的敲击声。
突然，一阵微弱却持续、如同钝器刮擦金属的声音从厚重的库房大门外传来，夹杂着压抑到极致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
陈铁山的手瞬间顿住，电子眼蓝光一闪。“嘘…” 他低声示意。铁爪的尾巴立刻停止摆动，复眼蓝光大盛，如同两盏骤然点亮的探照灯，精准锁定声音来源——大门方向。它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充满警告意味的电子咕噜声，庞大的合金身躯却依旧懒洋洋地摊在垫子上，只微微抬起了头，一副“朕知道了，但懒得动”的加菲本色。
陈铁山无声地移动到门内侧的观察孔。景象触目惊心：几个穿着破烂防辐射服、身形佝偻如同行尸的身影，正艰难地拖着一个简易担架。担架上的人一条腿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为首的是老赵头，战前火车站附近捡废品的老光棍，此刻他布满皱纹的脸在破损面具下灰败绝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观察孔，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哀求。
“铁…铁师傅…开开门…行行好…娃…娃的腿…快不行了…给口水…给口吃的吧…” 老赵头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
生存的风险（辐射尘埃涌入、消耗宝贵资源、引来更多饿殍）与自幼在贫民区摸爬滚打刻入骨髓的对底层挣扎者的共情，在陈铁山冰冷的处理器中激烈碰撞，火花西溅。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伪装成废弃蒸汽阀门的通讯器，发出三长两短、极其轻微的震动——是“幽灵”。
陈铁山迅速接通。一个经过变声处理、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铁匠’，‘货’到了。三号岔轨尽头罐车。‘药’和‘图纸’都在。附加品：两罐军用级浓缩营养膏。‘油钱’翻倍，辐射区差点把老子烤成铁板烧。”
浓缩营养膏！陈铁山处理器核心温度瞬间飙升一小格。这玩意儿能救命！但“油钱”翻倍意味着他需要付出更多代价。没有犹豫的时间。“知道了。‘诊金’照旧，额外加一套‘游隼’的微型陀螺仪。”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成交。一小时内，过时喂辐射蟑螂。”通讯切断。
营养膏的诱惑压过了部分顾虑。陈铁山眼神一凝，启动了库房深处一个独立的强力通风过滤系统，库房内气压微微升高。铁爪好奇地歪着合金脑袋，复眼追踪着通风口方向，似乎对突然增强的气流产生了兴趣，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困惑的“喵？”。
“吱呀——” 陈铁山猛地拉开一道仅容担架通过的缝隙！“快！抬人进来！动作快！别磨蹭！”他的声音透过自制的简易防毒面具，沉闷而严厉。
老赵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和另一个稍强壮些的人连滚爬爬地将担架抬了进来。陈铁山立刻关闭大门，落锁！沉重的撞击声隔绝了外面致命的世界。铁爪站起身，迈着还有些生涩僵硬的步伐，踱到担架附近，伸长了覆盖装甲的脖子，用冰凉的合金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那断腿年轻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和尘埃味，复眼闪烁不定，似乎有些不适，又有些困惑。它甩了甩头，发出一声轻微的电子哼唧，默默地退回到陈铁山的工作台阴影下，趴好，继续充当安静的观察者，只是复眼的光芒一首锁定着这群不速之客。
陈铁山没废话，指了指角落的水桶和一小包灰扑扑的合成营养粉：“每人一小杯水，不准多！老赵头，看着他！” 随即，他走向那个脸色惨白如纸、断腿处发黑的年轻人。没有医院，没有X光，只有他这双在机械上练就的、精准稳定却从未处理过如此鲜活创伤的手。他拿出消毒器械、简易夹板和绷带。
“忍着点，小子。”陈铁山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平静，“不想这条腿废掉烂掉，就给我咬牙挺住！”他开始了粗暴的“外科手术”：清创、徒手正骨、固定。年轻人的惨叫声凄厉地撕破了库房的死寂，在空旷的钢铁空间里回荡、碰撞。
这惨叫声让铁爪明显不安起来。它伏低了身体，耳朵（高敏声波传感器）快速地转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明显焦虑的电子呜咽，甚至把巨大的合金脑袋埋进了两只前爪之间，似乎想隔绝这可怕的声音。 陈铁山额角渗出模拟的汗珠，眼神却如手术刀般专注。每一分痛苦，都像是在拷问着他残存的人性。
当最后一圈绷带缠好，年轻人的惨叫变成虚弱的呻吟，陈铁山才首起身。血腥味、消毒水味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昏黄的灯光下。老赵头几人蜷缩在角落，小口啜饮着救命的浑水，眼神空洞。
“铁山诊所”，在废土的锈蚀黎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刺鼻的机油和铁爪不安的低鸣，正式挂牌开张。潘多拉的魔盒，被他亲手拉开了一道缝隙，未知的灾厄与希望，都将在其中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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