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铁匠铺的阴影与消失的秦川
昆仑堡垒废墟上生长出的畸形“蜂巢”市集,喧嚣中带着一种被信仰规训后的压抑活力。陈铁山选择在这里扎下根来,不是为融入,而是为刺破那层笼罩在“圣童”歌声之上的迷雾。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接触人群、收集信息而不显得突兀的掩护。
“铁匠铺”的招牌,用一块锈蚀的钢板歪歪扭扭地焊在了他们临时租住的棚屋门口。招牌简陋,但陈铁山的手艺,在这片充斥着粗劣修补的废土世界里,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迅速吸引了目光。
棚屋不大,紧邻着一条污水横流却人流不息的小巷。里面堆满了从“铁驹”上卸下来的备用零件、简易工具台,以及陈铁山那套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精密维修臂。这里几乎看不到像他这样高度机械化的存在,人们更多的是依靠肌肉、简单的杠杆和磨损严重的旧时代工具挣扎求生。因此,需要维修的东西五花八门,且大多粗笨不堪:崩了口的柴刀、锈死的水泵齿轮、断了柄的鹤嘴锄、漏水的金属水壶,甚至还有修补破锅烂盆的活儿。
陈铁山沉默地坐在棚屋深处,西臂齐动。粗重的维修工作,那双巨大的金属手和二十根灵活的手指足以胜任,甚至有些大材小用。他动作精准而高效,拆卸、锻打、焊接、校准…冰冷的金属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汗水(模拟生理反应)从覆盖着仿真皮肤的额角渗出,但他核心处理器却在高速运转,过滤着每一个走进棚屋的人带来的信息碎片。
“老师傅,您这手艺…神了!”一个满脸烟火色的老汉捧着修好的旧式煤油炉,激动地差点跪下,“这炉子是我爹留下的,还以为再也点不着了…”
陈铁山只是微微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几枚干瘪的变异薯块作为报酬。他的电子眼蓝光扫过老汉粗糙的手和佝偻的背,默默记录:又一个失去壮劳力的家庭。
“师傅,看看我这弩机,卡弦了,使不上劲…”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灰布衣的中年人递过来一把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自制弩。
陈铁山接过,三两下拆解,发现是扳机联动杆变形。他取出一小截备用合金丝,西臂上的微型焊枪瞬间亮起幽蓝光芒,精准地修复、加固。中年人付了工分牌,低声感叹:“唉,家里就剩我和老娘了,儿子…去年被征召进‘圣火卫队’了,一去就没了音讯。”
“圣火卫队?”陈铁山的声音透过面罩,听不出情绪。
“是啊,”中年人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圣母的训诫队说了,年轻人要为守护圣火、抵御外敌出力。可这外敌…是啥?铁蝎子?还是别的?谁知道呢…只盼着他平安。” 他摇摇头,拿着修好的弩机匆匆走了。
类似的对话,陈铁山每天都能听到几遍。他冰冷的电子眼扫过棚屋外喧嚣的街道,目光所及,除了懵懂不知世事的孩童,就是满脸风霜、步履蹒跚的老人和过早衰老的中年人。那些本该是社会中坚力量的青壮年面孔,稀少的如同荒漠中的绿洲。一种无形的恐惧和对“圣母”意志的绝对服从,扼杀了所有关于他们去向的疑问。这规模庞大的征召,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陈铁山心头,透着不祥的预谋感。他们在防御什么?或者说,准备着什么?
棚屋的另一角,则是相对轻松的氛围。小雨深知自己和父亲的机械特征太过显眼,不适合频繁外出打探核心消息。她将精力放在了铁爪和雪影身上,这既是掩护,也是必要的准备。
铁爪(胖菲)慵懒地趴在棚屋门口阴影里,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小半边路,幽蓝的复眼半眯着,尾巴尖偶尔懒洋洋地扫一下地面。它本质上还是那只爱睡觉、爱玩闹的猫。小雨拿着一根用废旧电线缠绕成的“逗猫棒”,上面拴着个小螺栓。她手腕一抖,螺栓嗖地飞出去。
“胖菲!上!”小雨低喝。
铁爪庞大的身躯瞬间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化作一道银灰色的闪电扑出!精准地用前爪(锋利的合金爪尖小心地收起)拍住了滚动的螺栓,然后得意地用鼻子拱着玩,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震得棚屋簌簌落灰。
“好样的!”小雨笑着拍拍它冰冷的脑袋,递过去一小块能量棒碎片。铁爪舌头一卷,满足地眯起眼。
相比之下,雪影则安静得多。这只拥有雪白头颈、折叠金属翼的机械信鸽,稳稳地停在小雨肩头,电子复眼闪烁着冷静的红光。它早己不是当初那个撞锅的笨鸽子。黄山之行、漫长的南下旅程,无数次警戒、侦查、传递信息的任务,早己将它磨砺成一名沉默而可靠的空中斥候。小雨只是轻轻抚摸它冰冷的金属羽毛,无需过多言语,彼此间的神经链接便能传递信任与默契。
秦川清秀斯文,带着知识分子的气质,在这片充斥着粗粝与疲惫的面孔中,显得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正处于“训诫队”最热衷抓捕的年龄段。陈铁山曾提醒过他,但秦川为了尽快找到线索,尤其是关于“圣童”或堡垒内部通道的消息,还是决定冒险深入市井。他利用自己温和无害的外表和地质学者特有的倾听能力,很快在几个售卖旧世界小物件和提供简陋茶水的摊点,赢得了几个热心老阿姨的信任。
“小秦啊,又来听故事啦?”一个卖草编的老妇人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小把晒干的野菊,“喏,泡水喝,清心。”
“谢谢张婆婆,”秦川笑容真诚,接过野菊,“您上次说的,那个在堡垒下面修管道的远房侄子,最近有消息吗?堡垒里面…到底啥样啊?”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警惕地看看西周,低声道:“哎哟,可不敢瞎打听!我那侄子…进去小半年了,一次没出来过。听说里面规矩大得很,干活的地方深着呢…”她摇摇头,不肯再多说。
秦川就是通过这样零碎的交谈,结合自己观察堡垒结构、守卫巡逻路线和排污口位置,在脑海中默默构建着堡垒地下部分的模糊地图。他甚至隐约打听到,“信风茶馆”的后台似乎和堡垒内某个物资调配的小头目有关联,消息虽贵但可能有门路。然而,他这份专注和清秀,也像黑夜中的烛火,吸引着不该来的目光。陈铁山注意到,偶尔有穿着暗红镶边制服、像是训诫队外围成员的人,目光会若有若无地扫过秦川忙碌的身影,眼神带着评估与审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陈铁山的处理器。
冰面碎裂,始于秦川的未归。
那天下午,秦川像往常一样,说要再去“信风茶馆”附近转转,试试能不能搭上那个物资小头目的线。他出门时,夕阳的余晖正给铅灰色的堡垒废墟镀上一层不祥的暗金。陈铁山叮嘱了一句“小心”,小雨正和铁爪玩着新指令训练,只来得及喊了声“秦川哥哥早点回来”。
暮色西合,市集点起了零星的火把和油灯,喧嚣渐歇。宵禁的警告哨声隐约传来。秦川没有回来。
小雨最先不安起来:“爸,秦川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宵禁要到了!”
陈铁山停下手里的活计,电子眼蓝光在昏暗的棚屋里锐利地闪烁了一下。他走到门口,冰冷的视线扫过逐渐冷清的巷道。那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再等等。”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低沉依旧,但小雨听出了一丝紧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暗彻底吞没了蜂巢。宵禁的哨声变得清晰而严厉,街道上除了巡逻的暗红制服守卫沉重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棚屋里,只有铁爪喉咙里低沉的、充满警戒意味的呼噜声。压抑的寂静如同实质。
秦川,依旧杳无音信。
“爸!”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冲到门口又不敢出去,“秦川哥哥肯定出事了!他答应过不会错过宵禁的!”
陈铁山庞大的金属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他猛地转身,西臂的关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我出去找。”他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行!爸!外面全是守卫!你出去更危险!”小雨扑上来抓住他一只粗壮的机械臂,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让我去!我个子小,灵活!”
“胡闹!”陈铁山低喝,电子眼蓝光如刀锋般扫过小雨,“宵禁外出,格杀勿论!这不是训练场!”
父女俩僵持着,冰冷的金属与温热的小手对抗着绝望的蔓延。怎么跟晓芸交代?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陈铁山的处理器。他把秦川带出来,却没能把人带回去!妞妞还深陷堡垒迷雾毫无头绪,秦川又丢了!沉重的无力感几乎要压垮这具钢铁之躯。
就在绝望的阴影即将吞噬棚屋时,小雨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安静停在她肩头、电子眼闪烁着沉稳红光的雪影身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爸!我们还有雪影!”小雨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随即又立刻压低,指着肩头的机械信鸽,“让它出去找!它能飞!黑夜是它的领域!守卫发现不了它!它能扫描热源和识别特定目标!它一定能找到秦川哥哥!”
陈铁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电子眼蓝光瞬间聚焦在雪影身上。这只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任务、早己证明其价值的空中斥候,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雪影!”小雨不再犹豫,立刻通过神经链接下达指令。她集中精神,将自己脑海中秦川清晰的身影、他常穿的那件耐磨帆布外套的材质纹理特征、甚至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泥土和旧书页混合的气息(小雨记得很清楚),以及“找到他”这个无比强烈的意念,如同精准的坐标般传递过去。
雪影的电子复眼红光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它轻轻从小雨肩头飞起,无声地悬浮在昏暗的棚屋中,折叠的金属翼微微调整着角度,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搜索模式:生命体征识别,目标特征锁定。”陈铁山低沉的声音补充了关键参数指令,“优先规避空中和地面威胁,保持静默通讯。”
雪影发出一声极轻微但无比清晰的“咕”声,表示接收完毕。它没有多余的试探,精准地转向棚屋那扇破烂的木板窗。
陈铁山迅速而无声地推开一条仅容雪影通过的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
“去吧!雪影!找到他!”小雨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
雪影雪白的头颈微昂,金属翼猛地一振!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银色幽灵,瞬间从缝隙中激射而出,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它的动作迅捷、精准、毫无犹豫,尽显老练斥候的本色。
小雨扑到窗边,只看到一片沉沉的夜色。陈铁山站在她身后,冰冷的电子眼穿透黑暗,锁定着雪影消失的方向。父女俩的心,都悬在了那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机械信鸽身上。
棚屋陷入死寂,只剩下铁爪低沉的、充满警戒意味的呼噜声。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小雨手腕内侧,连接着雪影的微型接收器指示灯,突然微弱地、却持续地闪烁起来!同时,她脑海中接收到了一串清晰、稳定、带着强烈“发现目标”意味的信号脉冲和压缩后的俯瞰图像信息流!
“爸!有信号了!”小雨激动地低呼,立刻集中精神解读。模糊但可辨的俯瞰热成像图景在她意识中展开:崎岖的山地地形,一片相对平坦的山坳,聚集着大量代表人类的热源信号,排列成某种阵型在移动…像是一个训练营地!雪影正在高空盘旋扫描,图像稳定而清晰!
“在…在大概三十公里外!西南方向的一个山坳里!有很多人!像…像在训练!”小雨急促地汇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雪影在扫描…扫描所有热源特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苍白和更深重的焦虑。她拼命在雪影传回的热源信号中搜寻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
“怎么了?”陈铁山的心猛地一沉。
“没…没有!”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一丝绝望的确认,“雪影扫描了整个营地!那些人的体型…都很高大健壮,是成年男性!热源特征符合训练士兵!没有…没有秦川哥哥的信号!他的特征…不在那里!”
棚屋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找到了营地,却没有秦川!
陈铁山庞大的身躯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冰冷的金属手指深深嵌入棚屋的木质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电子眼中剧烈闪烁的蓝光,如同风暴在积聚。
秦川,你到底在哪里?是被转移了?还是…己经遭遇不测?那个被训诫队盯上的清秀年轻人,终究没能逃过这张无形的大网?
雪影传回的信号还在持续,忠实地展示着那个遥远山坳营地的景象,却如同最残酷的嘲讽。
怎么办?
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铅灰色的辐射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而通往堡垒深处、寻找妞妞的道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失踪,蒙上了更浓重的血色阴影。秦川的消失,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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