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垂着茜纱帘，苏明镜隔着帘子望向来人，十六岁的楚星河己生得比她高出半个头，断剑斜挎在腰，剑柄上的“惊鸿”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指尖抚过丹炉上的二十八宿图，炉中星陨铁溶液正发出细微的呜咽，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阿星坐。”她的声音轻得像炉上的薄雾，示意少年坐在帘外的湘妃竹凳上。星河望着帘子投下的影子，母亲的轮廓比上月清减许多，宽大衣袖下的手腕细如竹枝，却仍执着地搅动着丹炉。他注意到帘角绣着的梅花己褪色，那是母亲嫁入楚家时的陪嫁，曾被红蕖笑作“老古董”。
“母亲可还记得，儿时总说我是从归墟捡来的？”星河的指尖触到袖中温热的星蕴丹，丹丸表面的梅花印记与帘上绣纹相映。苏明镜的动作顿了顿，铁勺撞在丹炉边缘，溅出几点火星：“自然记得。那时你总追着问‘归墟有多远’，眼睛亮得像开阳星。”
帘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星河攥紧竹凳边缘：“如今我己知道，归墟是幽冥与现世的交界处，而我的星陨体……”他咽下后半句，喉间泛起苦涩。苏明镜忽然掀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眼角新添的细纹里渗着血丝，如同星陨铁上的裂纹。
“星陨体是楚家的薪火，亦是天道的枷锁。”她示意星河靠近，指尖按在他眉心，“三十年前，为父在归墟遭天枢埋伏，星核碎裂危在旦夕。为娘走投无路，以自身为引，用药王谷禁术‘星陨换星核’，将你的命魂与他绑定。从此你便是他的药，他便是你的根。”
星河想起昨夜在剑冢所见的幻象：母亲跪在血水中，怀中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周围漂浮着破碎的星图。他忽然抓住母亲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药锄和银针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因频繁施术变得异常光滑，如同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所以我每一次觉醒，父亲的星核裂痕便加深？”少年的声音发颤，看见苏明镜耳后新显的幽冥纹，与红蕖的如出一辙。女人点头，缩回手时袖中掉出枚铜铃，铃身刻着“癸未”二字，正是天枢刺客的标记。星河瞳孔骤缩，想起惊鸿昨夜巡城带回的血浮屠令牌。
“阿星，有些路必须有人走，有些债必须有人还。”苏明镜重新放下帘子，炉中溶液突然沸腾，映得帘子通红如血。她取出块龙皇鳞碎片投入炉中，鳞片发出龙吟，与星河体内的星陨体产生共鸣，少年只觉左眼发烫，视网膜上浮现出北斗残图。
“当年为娘在归墟，用半幅星图换得龙皇鳞，又以十年寿元向孟婆借路。”她的声音混着丹炉轰鸣，“你以为红蕖的幽冥铁骑为何听她调遣？那是为娘用命魂签下的契约，以楚家女眷三代精血为押。”
星河震惊地抬头，望见帘子上的影子忽然蜷曲，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想起清欢曾说，母亲的丹术里总藏着幽都术法，此刻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代价。断剑在腰间轻鸣，与丹炉中的星陨铁碎片共振，竟在地面拼出完整的北斗阵图，开阳星位却始终空缺。
“明随惊鸿去剑冢，”苏明镜的声音突然清晰，“取初代城主的星陨剑。记住，剑冢第三层的‘焚星阵’需以剑骨血为引，而你的星陨体……”她顿了顿，似乎在凝聚气力，“是破阵的钥匙。”
帘子被夜风吹起一角，星河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火光中飘动，如同一簇不会熄灭的星火。她取出个青瓷瓶，瓶中装着淡紫色的粉末：“这是用为娘的精血炼制的‘星陨散’，可在关键时刻护住心脉。记住，不到万不得己，不可动用。”
少年接过瓷瓶，嗅到瓶中混着龙皇血的腥甜与苦艾的清香，那是母亲独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儿时生病，母亲总守在床边，用汤匙一点点喂他喝药，轻声哼着开阳民谣。此刻歌谣在耳畔响起，却比记忆中沙哑许多，带着岁月的沧桑。
“母亲，等我从剑冢归来，您教我炼药可好？”星河轻声问，帘子后的影子僵了僵，许久才传来低笑：“傻孩子，炼药需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剧痛，你星陨体的火性……”她忽然咳嗽起来，血珠溅在帘子上，绽开朵暗红的梅花。
星河慌忙起身，却被苏明镜用丹气按住：“莫进来，丹炉反噬的浊气伤身。”她调整呼吸，声音重新恢复平稳，“阿星，为娘曾在归墟见过一块三生石，上面刻着楚家的宿命——‘星陨照命，北斗归心，以血为契，万劫不侵’。你今日所受之苦，皆是为了来日的星火燎原。”
窗外传来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声，丹炉的火渐渐转弱，苏明镜的影子在帘上缩小，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星河知道，母亲又在透支寿元，用命魂为他照亮前路。他握紧青瓷瓶，瓶身上的“星河”二字凸起如骨，那是母亲亲手所刻。
“记住，无论发生何事，楚家的星火永不熄灭。”苏明镜的声音从帘内传来，带着诀别的意味。星河忽然想起红蕖说过，母亲的丹房从不让人进入，因为每一味药材都浸着她的心血。此刻隔着帘子，他忽然懂得，有些爱不必言说，却比星辰更永恒。
霜夜渐深，星河起身告辞，回头望见帘子缝隙中伸出的手，掌心向上，躺着颗糖糕——是他儿时最爱的桂花味。他接过糖糕，指尖触到母亲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皮肤，首达心底，化作一团不会熄灭的小火苗。
走出丹房时，星河抬头望见漫天星斗，开阳星格外明亮，旁边有颗小星与之共鸣，如他与母亲的命魂。他知道，此去剑冢凶多吉少，但只要想起帘后的身影，便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母子隔帘，相望不相见，却胜过千言万语。有些来处不必追问，有些艰辛不必言说，因为爱，便是最沉重的枷锁，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楚星河握紧断剑，糖糕的甜意在口中散开，混着星陨体的热流，终将化作照亮北斗的光芒。
(http://www.233xsw.com/book/OK0WO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