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玉得了个新玩伴,阿宝虽说比他大上两岁,但个头比他高不了多少,仅这一点就够陆柏玉开心的了。
陆柏玉看了陆忱一眼,对阿宝低声道:“我们去那边玩,不让我爹听见。”
阿宝洗干净了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皮肤有点黑。
他也回头看了看,他有些害怕陆忱,一是因他是衙门里的大人,他在衙门里见过,穿着官服的样子好凶,二是因为陆柏玉对他说他爹有多严厉,每日要看书,要写两篇字,还不能吃糖,阿宝一个字都不会写,两篇字会要了他的命。
两只萝卜走到大树下,陆柏玉眼尖发现个蚂蚁窝,阿宝拿起棍子正要去戳,陆柏玉拉住他,让丫鬟拿块点心过来。
阿宝刚被送来陆府时还不怎么说话,才两天就和陆柏玉混熟了,只是胆子还有些小。
“你爹好凶。”阿宝说。
陆柏玉自已说自已爹凶可以,却不许别人说:“我爹不凶。”
“你自已说的。”
“我改主意了。”
阿宝撇了撇嘴,顿时不说话了。
陆柏玉瞥了他一眼,“那你爹呢,你爹凶不凶?”
阿宝想了想,说:“他不打我的时候不凶。”
丫鬟拿了点心过来,陆柏玉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阿宝,阿宝接过来就要往嘴里塞,陆柏玉眼疾手快抓住。
“这是给你喂蚂蚁的!”
阿宝从前饭都吃不起,哪知道蚂蚁还能吃上点心,攥着半块点心舍不得喂,看陆柏玉掰成小块丢在地上,认真地盯着蚂蚁往窝里搬。
“你爹为什么打你?”
“他喝酒了就打我和我娘。”
陆柏玉想了想,记得陆忱的叮嘱,要多关心朋友,于是问:“那你爹人呢?”
“死了。”
“噢。”陆柏玉点了点头,“你爹死了,你们就来临安找我云姐姐要银子。”
“没找她。”阿宝反驳道。
陆柏玉蹲累了想坐下,但他当惯了小少爷,喜欢干净,嫌地上太脏了。
阿宝看他换着腿蹲,把点心塞进嘴里,起身就去扯腰带,“你,你坐我的衣裳。”
府上的下人都和他说,陆柏玉是主子,主子就是天,想要吃饱饭就得对主子好。
“我不坐你的衣裳。”陆柏玉起身站了一会儿,“那你来临安之后住在哪?”
“住屋檐下面。”
陆柏玉嘁了一声,“大家都是住屋檐下面。”
阿宝摇头,他不知道陆柏玉能不能听懂,说:“是住在外面的屋檐,后来就有房子住了。”
“那你们吃什么?”
阿宝想起了王春花每次让他出去玩会儿再回家,之后都会对他说娘有钱,于是道:“我娘有钱。”
陆柏玉才不信,“你娘有钱为什么要找我云姐姐要钱?”
阿宝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说:“得我出去玩一会儿我娘才有钱。”
陆柏玉百思不得其解,“你出去玩就有钱了?这么厉害?”
阿宝点头,煞有其事道:“家里有人来的时候,我娘就叫我出去玩一会儿,然后等她喊我回家,我们就有钱吃饭了。”
陆柏玉还是不懂,但一墙之隔的陆忱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过来。
王春花来临安后为了过活,做了私窝子①,每次接客时就把阿宝支出去,所以每次阿宝回去之后他们就有银子吃饭。
陆忱忽然绕过花墙,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站起身规规矩矩站好。
陆忱蹲下身看着阿宝,温声道:“阿宝,你和你娘以前住在哪里?”
……
王春花租住的是一间民房,两家屋檐下强搭出来的小小的一间,差吏两眼就就能看清全貌。
房主站在门口紧张地搓手,“大人明察,那女人是赁了我这房子,草民也不知道那贱妇在我这房子里做那腌臜事,后来我发现之后就把她给赶走了。”
陆忱立在门口,“她是何时来,又是何时走的?”
房主道:“二月底来的,那会子天还冷,她还找我借过炭火呢,后来一个月吧,三月二十几走的。”
四月的艳阳有些刺眼,青谷撑了伞过来,“大人,附近都走访过了,王春花做暗娼生意并不好,有时一两天才有一个客人,没有人刻意留意过。”
陆忱微眯着眼,到这里又陷入了死局,那人似乎很聪明,是极为聪明,设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局。
陆忱回到衙门,衙门口不时有百姓经过,门役站得笔直,有个粗布衣裳的男子正抄着手和门役说话。
“大老爷,话说那女人什么时候判?咱们老百姓也来凑凑热闹。”
门役摆手,“瞎扯啥,还没抓着凶手呢。”
“我可是听说那女人就是凶手。”布衣男子说:“我还听说……”
“你听说啥?”门役不耐烦道:“我上值呢,别搁这打听。”
布衣男子还想说什么,被马蹄声打断,两人一看,门役立马上前,“大人。”
陆忱坐在马上,目光从布衣男子身上扫过,门役立刻道:“大人,这是我家小舅子。”
陆忱没有看他,“你方才那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布衣男子缩着脖子,有些谨慎地说:“回大人,大街上都在传。”
门役道:“没错,一天下来,来问的不下四五人,这就怪了,往常有命案也没见这么多人打听。”
陆忱下马走入衙门,差吏说云禾找他,他换了身罩袍,转而去了牢房。
宋云禾正在牢房中看书,牢房昏暗,只有高窗照进一束光来,白日里看书也需点灯。
似乎看得入迷,她并没有发现陆忱的到来,微垂着头,半截日光洒在她后颈,露出一段皎白的月色。
陆忱凝住她片刻,故意踩踏出两步声音,她才抬起头,眼中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大人。”宋云禾起身道:“有没有耽搁您的公务?”
“没有。”
陆忱很喜欢听她说话,不娇不媚,不卑不亢,总是不停地散发着温暖和善意。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陆忱踱步进去,垂眸扫过她手中的书,“在看什么?”
“一本杂书。”宋云禾合上书给他看封面,说:“打发时间用,我让文兰替我带过来的。”
自那夜之后,顾临果真没有再来,倒是文兰每日都来给她送吃食,牢房里七七八八摆了些东西,宋云禾还笑说像是要常住的样子,惹得文兰忧心地生了一阵闷气。
陆忱抬手,“听说你找我有事,坐下再聊。”
房中拢共两个竹椅,小桌靠墙摆着,陆忱人高腿长,坐下膝盖就抵得小桌往宋云禾的方向移动了一截,桌上油灯晃了晃,差点熄灭。
陆忱歉意地看向宋云禾,笑了笑,“抱歉。”
宋云禾也回了个笑,“今日请大人前来,是有事相求。”
“不必说求,”陆忱道:“但凡我能做到,定然不遗余力。”
宋云禾踟蹰片刻,鼓起勇气道:“我想出去。”
“出去透气和狱卒说一声便可,我有——”
“不是透气。”宋云禾打断他,“是出狱。”
①又叫私窠子,元明时人对私娼暗娼的称呼,又有不隶於官,家居而卖奸者,谓之土妓,俗谓之私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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