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云禾去甲板上透气时，又碰见了柳渡风。
柳渡风换了身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连扇子都重新搭配过，是个翩翩如玉的公子。
“姑娘脸色似乎比昨日好些。”
“还要多谢柳公子的瓜果。”宋云禾客气道。
柳渡风住在上层，若说一次是巧遇，那两次就是无巧不成书了，恐怕一直有人盯着他们，柳渡风才会从上层下来。
“客气了。”柳渡风摇着扇子，“不知姑娘此行去往何处？”
宋云禾和那些掌柜打了那么久交道，大抵商人都差不多，她倒也不怯。
“我们既上了柳氏的客船，去往何处你会不知道吗？”
柳渡风收折扇一叩脑门儿，装不知道，“哎哟姑娘这一提还真是点醒我了，我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宋云禾只看着他，并不作答。
柳渡风四岁就开始拨算盘子儿，七岁就开始和行商打交道，倒也不会区区看上几眼就让他心虚。
他笑容若常，上前一步，调笑道：“姑娘这般瞧着我，就不怕你那位同行的公子吃味？”
“柳公子。”宋云禾道：“明人不说暗话，公子赠礼，又两次巧遇，不知所图为何？”
柳渡风笑起来眼睛如两道弯月，“就是交个朋友而已，姑娘防备心也忒重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宋云禾抬脚就走。
柳渡风措手不及，连忙道：“诶诶诶留步。”
宋云禾回身，柳渡风笑了笑，“姑娘快人快语，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能否借一步上楼细聊？”
宋云禾不动，“有什么话不如先提，聊得上才好上楼去聊。”
柳渡风抚掌，手一挥，几名彪形大汉立刻将甲板上的人清走，宋云禾心生警惕，看来不是小事。
柳渡风收了调笑，“不瞒姑娘，我是想借姑娘搭上条人脉。”
宋云禾一愣，倒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她行走于九江和临安两地，所谓人脉，恐怕只有九江道台了，她和余羡好惜别时埠口人多，有人认识江洵直也不足为奇。
这会儿日头高升，春光无限好却也刺眼。
宋云禾微微眯眼，“你想搭上九江道台？”
柳渡风笑了，“就喜欢姑娘这样的干脆人，不过我想搭的不是九江道台，而是升迁之后的昌西布政使。”
宋云禾不露声色，转身看着被客船推动的江波。
那日在江府，江洵直曾问她有无考虑在九江贩茶，而布政使直辖行政、财政事物，恐怕江常升迁已经是板上钉钉，江洵直才敢直接开这个口。
她的思虑落在柳渡风眼中就成了迟疑，柳渡风又道：“总之不会亏了姑娘，有什么条件尽可随便提，都可以商量。”
宋云禾扶着栏杆，道：“我只是与道台公子的夫人交好而已，茶禁这样都大事我如何说得上话。”
柳渡风心里咯噔一声，他是个谨慎的人，她要是立马答应，他反倒不放心。
“姑娘说笑了，江道台最器重他的次子江洵直，而江二公子却是个妻奴，从姑娘这入手再好不过。”
“看来都打听清楚了，”宋云禾斜他一眼，“那你还问我们去往何处。”
柳渡风能屈能伸，忙后退一步作揖，“得罪得罪，确实是稍打听了一下，其实楼上已收拾出两间上房，云姑娘和那位顾公子可以立刻搬进去。”
楼上窗舷处趴了好几个貌美的婢女，都伸着脖子往这里瞧，宋云禾拒绝，“好意心领，不必了。”
“那……”柳渡风契而不舍，“搭线的事？”
“我考虑考虑。”宋云禾已经看见顾临朝这边走来。
她的脸颊被晒得微微发红，微眯的眼显得她面容柔和，顾临看她一眼便移开，脸上带着惯常的冷硬，经过柳渡风时目光从他面上掠过，眼底冰冷一闪而逝。
柳渡风笑了，看着顾临带云禾走，故意在身后道：“云姑娘，可别忘了咱们的悄悄话呀，随时可以到上层找我。”
顾临的背脊冷硬了一瞬，柳渡风看得直乐呵，抬头问楼上几个婢女，“你瞧瞧他像什么？”
鸣蝉指尖点了点下巴，说：“护食！”
“聪明！”柳渡风折扇往楼上一扔，“公子赏你了。”
……
宋云禾连用饭时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这事。
茶盐铜铁，正因其利润之巨，官府才会牢牢攥在手里，如今开放茶禁，正是多家商贩挤破头都想捞到手的买卖，柳氏这样的巨贾不会不知道消息，恐怕就是奔着茶来的。
她原想在临安贩茶，如今又多了九江这条路，近水楼台，不用可惜，原本分身乏术，如今倒是饿了有人递筷子，来了个柳渡风，她和柳氏合作一回也无妨，只是与这样的巨贾打交道，恐怕得多加小心。
顾临见她心不在焉，碗里的饭几乎没怎么动，脸色愈发沉。
他曾想过她有一天或许会嫁给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被人万分珍惜，可每当想到这里，他心里又会涌出浓浓的不甘。
单是看她含笑和柳渡风站在一起，他已经嫉妒得发疯。
“我吃饱了。”顾临搁筷起身。
他碗中还剩下半碗，宋云禾愕然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客房，没明白过来他这是怎么了。
宋云禾被贩茶一事转移了注意力，后两日倒没怎么去想顾临。
她没有去找柳渡风，此时端看谁能沉得住气，就好谈条件，柳渡风每日差婢女来送些瓜果食点，反正还有是来日才能到临安，他倒也不急。
这日婢女又来送瓜果。
宋云禾倒也不客气，谢过之后只叮嘱婢女明日不必送了，他们要在容乡提前下船。
“你说什么？”柳渡风瘫着的身子一下坐直，“他们要提前下船？”
鸣蝉点头道：“云姑娘是这么说没错，他们与人有约，在容乡会合，我看包袱都提前收拾好了，看样子她无意与我们合作。”
柳渡风叩了叩桌，“有银子不赚王八蛋，我当时一提合作她就知道茶禁，恐怕早已有了别的计划，才会连谈都不愿意和我谈。”
“家主。”流萤正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昌西这条路岂不是就断了？”
柳渡风面色微沉，“至多再过三月，江常必然上任，届时昌西的路如何还真不好说。”
拿不下茶引顶多是肉痛一回，但九江在柳氏其中一条主要的商路上，单是柳氏每日从九江埠头过的船只就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要是云禾搭上了别家，只要在这中间使点绊子，对柳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柳渡风一拍桌，“你家主我还没有退缩的事，我就不信了，一个女人我还拿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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