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重重地闭上眼，仰头抵着大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疼不疼？”
宋云禾摇头，“不疼，你还怕吗？”
胡说，她嗓音都变了，怎会不疼。
顾临直愣愣地盯着她，这个傻姑娘，他只是陪她从定安到临安走了一程，她就将自已的所有都掏出来摆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温柔坚定又充满力量，能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
“给我看看。”顾临坐直。
宋云禾掩着脖颈后退，脖子是很疼，是被灼烧和挤压混合的感觉，表面像被针反复戳刺一般。
“真的没事。”她说。
顾临目光很沉，甚至有些冷，将她两只手一手握住，伸手挑开她颈间的发丝。
光线昏暗，他靠得很近，她皮肤白皙，发红的指印已经肿起来异常明显。
顾临放开她，拧眉起身走向马车，宋云禾起身跟过去，顾临片刻又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言不发跃上墨影扬鞭走了。
宋云禾追了几步，愣愣地看着他没入黑暗里。
马蹄声吵醒了镖师，几人都坐起来。
叶冲见她站着没动，四下看了一圈，没瞧见顾临的身影，走上前道：“二爷走了？”
宋云禾满脸担忧，“他没有说他去哪里。”
“不必担心。”叶冲安慰道：“二爷武艺高强，没人奈何得了他。”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宋云禾倒不是担心他遇到歹人，只是顾临走的时候脸色很沉，她不放心。
“天还早，姑娘回去再睡会吧，明早出发前二爷会回来的。”
叶冲送她往回走，靠近火堆，目光不经意一扫，看见宋云禾颈间的红印，他忙挪开目光，似乎又觉得不对，再定睛一看。
哪是什么暧昧的红印，赫然是被人钳住脖子掐出的印子，看伤处力道还不轻。
叶冲心里嘀咕，两个人两天不说话，一晚上就掐起来了？可二爷也不是会打女人的人呀。
宋云禾再睡不着了，脖子疼得她不敢躺下，靠在顾临之前坐过的地方枯坐一夜。
天刚蒙蒙亮时，顾临回来了。
叶冲后半夜也没怎么睡，他迎上前，却在看见顾临的眼神后没敢问，只说云姑娘一直没睡。
顾临点了点头，越过他走向另一边。
宋云禾在听见马蹄声时就站了起来，她披着披风，又微压着下巴，脖颈上的痕迹再也看不见了。
顾临隔着半灭的火堆看了她一会儿，转身道：“跟我来。”
他们上了马车，顾临道：“披风解下来。”
宋云禾明明才是受伤的那个，可看到顾临的眼神还有他手中的瓷瓶，她还是缓缓解下披风。
她看不见自已伤成了什么样，但从顾临脸色不难猜想，应该很吓人。
经过一夜，脖颈上的痕迹更加明显，原本红肿的地方开始发淤，看上去触目惊心。
“头仰起来。”
宋云禾试着仰了一下，皱了皱眉，很疼。
“还是别动了。”顾临说着倒出一点药油，抹上她脖子前顿了一顿，说：“对不起。”
药油的味道很重，脖子上的手指没有用很大力，但还很疼。
分明是十分旖旎的场景，但并没有暧昧的气氛浮沉。
顾临擦完道：“方才我涂过的地方，你自已再揉一揉。”
宋云禾怕疼，揉得并不尽心，顾临看得皱眉，好几次想开口，都咽了下去。
“你去哪儿了？”
“找药。”
“走的时候不是带了吗？”宋云禾问。
镖师南来北往，有个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从临安出发时就带了些药。
“没找到。”顾临道：“估计用完了。”
宋云禾看着他手中的瓷瓶，“从哪儿来的？”
“下午经过的那个镇子上。”
他连夜疾奔去镇上，镇子不大，没有药铺，敲了好几家的门才问到药，重金购下，还有人当他是贼。
他眸中的自责太明显，数次避嫌地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去看她的伤。
后面两日宋云禾都没有睡在篝火旁，顾临让她睡马车里，多盖床被子倒也不冷。
只是顾临一日比一日沉默，低压的气氛压得一众镖师都不敢调笑，个个一本正经。
晚上他们宿在一处客栈，叶冲端了饭菜送上去，走时被宋云禾叫住。
“你知道顾临去哪里了吗？”
叶冲不知道，二当家向来独来独往，去什么地方不跟云姑娘说更不会跟他们说。
叶冲笑道：“说来云姑娘多半不信，我们和二爷虽然认识很多年，但是二爷的事知道的估计还没你多。”
这一点宋云禾倒是相信，顾临本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有什么事也总是憋在心里，和谁都不是特别亲近。
房门没关，怕人说闲话，叶冲站去门外，抱臂靠在门口道：“不过我们都猜测二爷从前从过军。”
“何以见得？”宋云禾问。
顾临曾从军这件事宋云禾还是从张懋修口中知晓，叶冲他们又是如何得知？
叶冲懒懒道：“姑娘知不知道这是哪？”
他指的是脚下的这块地方，宋云禾记得进城前看过，城门上写着“远化”二字。
叶冲继续道：“二爷武术路子和我们不一样，一招一式一看就是正统出身，而且要是没参过军，哪有那样挺直的身板？”
这倒也是，顾临从来都是背脊挺直，不会像其他镖师那样吊儿郎当。
宋云禾思索片刻，“你猜测他从过军和远化有什么关系？”
“梁国破国时姑娘还不大吧？”
宋云禾颔首，“不到十岁。”
“这就对了。”叶冲干脆坐在门槛上，“姑娘可能不知道，这里是七年前的交战地，梁国当时一直从边境线退到这里，林将军战死在远化，之后远化没撑多少时间就破了，这里是梁国的最后一道关卡，远化一破大启势如破竹，这是最关键的一战，不过最后梁国败了。”
“这条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跟二爷走，每次快到这里，二爷都是这样，姑娘也不用担心，反正明日出发的时候二爷肯定在。”
宋云禾许久没有开口，叶冲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话要问就准备退下。
“等一下。”
叶冲停步，“姑娘还有什么事？”
宋云禾红唇微启，想了想又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她大约知道顾临这几日为何如此沉默了，这里或许曾是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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