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出发，此去西津照这个速度还要走上二十来日。
宋云禾骑马行在山道上，这段路都是落叶与碎石，车内颠簸得比骑马还难受。
这些日子她骑术倒是渐佳，虽不能策马疾行，跟上队伍倒也没问题。
“你说二爷和云姑娘这两日是怎么了？我两天没见他们说话了，喂，叶冲，你知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我哪知道。”
叶冲在最后押队，看向前方，顾临骑马走在最前面，云禾在队伍中间，两人好像从那日客栈开始，的确就没再说过话了。
“你之前不是跟云姑娘么，你跟她熟啊。”
叶冲伸出手冲着那人点了点，“你可别害我，有二爷在，谁也不能和云姑娘熟。”
队伍里的人笑了几声。
一镖师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日二爷不是出来得快么，你们说是不是云姑娘嫌二爷不行呀？”
叶冲一下冷了脸，“二爷那日说的什么你忘了？这是你能拿来玩笑的？”
那镖师连忙讪讪摆手，“记着了记着了，一不小心没管住嘴。”
他们不是每次都能住店，有时宿在山野，队伍行了一日，天黑后寻了个地方露宿。
春日夜里寒凉，镖队把几辆镖车团团围住，四下点起几堆篝火，火上坐口大锅烧饭。
宋云禾坐在篝火旁，余光穿透火光瞧见顾临的脸。
这两日他们几乎是一句话没说，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第一日顾临还和她说过话，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当时默不作声地把水囊接过来。
后来又问她要不要歇，她只是摇了摇头。
再后来，顾临便没再和她说过话，偶尔递水递披风都是默不作声，两人再无交流。
顾临的目光很淡，眉目间有一种安然，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朝她看来。
宋云禾微微侧开脸，她也不知道自已在生什么气，总之那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莫名让人生气，因为她知道那句话其实是透过林玠在说他自已，他们同为侥幸存活下来的人。
他觉得自已是懦夫，她不允许他这样轻视自已。
顾临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不知为何勾唇笑了笑。
小锅已经汩汩沸腾，散发着鲜香。
那是他们傍晚途经一条溪涧时顾临抓的鱼，就巴掌大两只，刚好够煨一锅汤。
宋云禾风寒才好，素了好几日，鱼汤的鲜香闻得她肚子直叫。
顾临把锅挑下来，盛了一碗放在一旁，白烟袅袅，鲜美非常。
宋云禾的确还有些不高兴，但她不会和自已的肚子过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顾临面前就变得格外大胆。
他不给她盛汤，难道她还没手不会自已盛么？
宋云禾起身走过去，拿着一只碗，刚伸出手，手腕就被握住。
顾临抬眸看着她，“干什么？”
宋云禾面无表情，“喝汤。”
这是他们这两日来的第一次交流，顾临唇角微勾，握住她的手没松，“这是我用来赔罪的鱼汤，你喝了就不能再生气了。”
宋云禾抿了抿唇，没等她开口，顾临取走她手里的碗，手上一用力，拽着她坐到身旁。
他端起盛好的那碗鱼汤，“喝这碗，晾凉了。”
原来这碗本就是给她凉的，宋云禾心口软软的，捧着碗喝了一口，又转头去看顾临，“你以后不许说那样的话。”
顾临侧头看她，手中的棍子在地上敲了两下，“是不露怯了，会跟我说不许。”
宋云禾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喝汤，这次她没有再和他犟，只是低声说：“顾临，我不喜欢听你那样说自已。”
有一瞬间，顾临甚至觉得她知道了什么，可转念一想，她那样聪慧，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自弃。
不论她这几日如何别扭，他都未曾生气，只因知道她拼力维护的人左右都是他自已。
四下逐渐安静，灰蒙蒙的月挂在天边。
车上不如火堆旁温暖，宋云禾在地上铺了毛毡，席地而眠。
顾临抱臂靠在树而坐，只是小憩。
她睡觉不老实，总想往更温暖的地方滚，顾临怕她滚火堆里去，时不时睁眼去看地上的人。
宋云禾又翻了个身，顾临被窸窣声惊醒，篝火迎风而涨，他只来得及把靠近火堆的一缕头发捞回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发尾卷曲，被烧去一截。
顾临拔出匕首，吹毛断发的匕首一过，那缕头发又短了一截。
他好笑地看她睡得香甜，要是没发现，明早起来烧成秃头不知道她会不会哭。
宋云禾迷迷糊糊睁眼，见顾临蹲在她身旁，“顾临，你怎么还没睡？”
“你睡吧。”顾临拿了几根木棍插进泥土里，挡在她和火堆之间当栅栏。
宋云禾睡了一阵，醒来就有些睡不着了。
火影彤彤，她看见顾临已经闭上眼，过了许久，他放松的眉目缓缓皱起，似乎睡得不太舒服。
宋云禾拎着披风慢慢走过去，顾临没醒，只是呼吸变得沉重了一些，像是陷入了梦魇。
宋云禾展开披风慢慢盖上去。
下一刻，一只手准确地卡住她的喉咙，瞬间将她掼倒在地。
宋云禾闷哼了一声，那只手力气很大，紧紧钳住她的脖子，几乎要将它掐断，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临缓缓睁眼，似乎是还未清醒，盯着地上的她看了须臾，猛然收回手。
宋云禾终于得以喘息，大口吸气之后重重地咳了几声，捂着脖子缓缓坐起来，第一时间去看顾临的脸。
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慌乱，掐她的那只手紧攥成拳，还在微微发抖。
宋云禾试探着，轻轻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做梦了吗？别害怕，你醒过来了。”
颤抖缓缓平定，顾临目光下垂后又抬眸去看她的脖颈。
她背对篝火，发丝也凌乱地垂落在颈间，看不清脖子怎么样，但顾临知道自已用了多大的力。
他用了在梦里致人于死地的力道在现实中掐了宋云禾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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