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即刻止步，内心已经开始窃喜。
今日顾临要是让他这样离开，怕是要出大乱子，不说另外十六个掌柜全跟他走，但凡走上几个，对顾临来说就是个大的麻烦。
他方才作势要走，就已经看见好几个掌柜都向他递来了眼神，顾临想烧了他这个绳结，也不怕止不住火势。
他这招叫以退为进，顾临离不开他，王荣笃定这一点。
“王掌柜请坐。”宋云禾道。
王荣站在原地，“里边那位姑娘，不是我不给姑娘面子，实在是这府上由不得姑娘作主。”
顾临侧头看向屏风，冷声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众人一阵唏嘘，对隔间的人更加好奇，不知这姑娘是哪位人物，竟得东家如此优待。
王荣假意踌蹰，落座时仍是满面的忿忿然。
屏风忽然被丫鬟移开，众人连忙看去，谁知隔间中间还有一道珠帘，那模糊的人影在珠帘摇曳间若隐若现，就是瞧不真切。
“王掌柜。”宋云禾温声开口：“敢问王掌柜贵庚几何？”
王荣昂起下巴，“五十七。”
宋云禾点了点头，道：“倒是的确该颐养天年了，子孙承欢膝下，莫不失为一桩美事。”
不论是王荣还是其他掌柜，都摸不准这姑娘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不提账，倒是寒暄上了。
王荣原想嘲讽几句，但他并非打定主意要走，不过是试探而已，表明自已的态度，那自然不敢闹得太僵，毕竟往后还要在顾临手底下做事。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宋云禾看向顾临，见他隔着帘子对她点头，那是全然的信任。
她定了定心神，道：“王掌柜跟随二爷多年，想要回家颐养天年，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拦，也不会拦。”
王荣心头一震，“听这意思，姑娘是要放我归家了？”
“正是。”
王荣霍然起身，“那你刚才留我干什么？看我一把年纪逗我好玩？”
宋云禾道：“我话还没说完，王掌柜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你什么意思？”王荣指着隔间，“都要让我走了，还要在这里辱没我，是因为背后有东家撑腰，看我一把年纪好欺负不成？”
顾临眉心皱起，面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把你的手放下！”
王荣跟顾临这些年，第一次听见他用这么冷肃的语气。
“算了，你们家大业大，我惹不起。”他拱手道：“告辞！”
顾临手指在桌上轻叩两声，大门轰然紧闭。
他幽幽道：“云姑娘没把话说完，一个人也别想走。”
一众掌柜顿时大惊，王荣冲到门口拽门，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死。
“东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杀人灭口？”
众人一听，越发惶恐。
“这，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呀。”
宋云禾在宋府是手底下没这么多管事，这一群人吵起来让人头疼。
她道：“杀人灭口不至于，我保证诸位都能全须全尾从这里走出去，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只能劳烦诸位多坐片刻，王掌柜。”
王荣看过去，但不应声。
宋云禾接着道：“你要走可以，但得把账目先理清。”
王荣再次坐回椅中，愤愤道：“有什么账只管对！我行得端坐的正，还怕你对账不成！”
“好。”宋云禾道：“你管着绫罗坊，每年进出布匹数千，我来给你算一算你离开之前，需要结清多少银钱。”
“什么？”王荣一把握住扶手，“结什么银钱？”
宋云禾朝外看了一眼，“据我所知，别家布庄的绢售价均在一千六百文左右，为何你账上所录价格却是以一千四百文出售？”
王荣在心里冷哼一声，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是问这个。
“云姑娘，这个问题，我往年就回过张先生，临安城布庄这么多，要想存活下来就得让利，不然怎么让别人到咱们铺子里买？让利积攒了一部分老顾客，就只能按照老价格卖，卖得自然比别家便宜，利润也低一些。”
宋云禾垂下眼，“那好，从现在开始，我说话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插嘴，等我说完你再开口也不迟，正好你也好生想一想，应该如何回话。”
她翻开账本，“最次的绢，店中出售价格为一千五百文到一千七百文，账目上所录价格为一千四百文，其利差为一百到三百文。缎布出价一千三，录价一千二，绫出价二十三两银，录价二十一。云锦出价十五两银，录价十三……”
那声音清泠泠响在房中，王荣越听越心惊，起初是因为宋云禾让他不要插嘴，之后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账是他亲自记的，他在里头吃了多少利润他最清楚，这位云姑娘倒像是看着他记的一样，难不成？店里出了叛徒？
不对，就连店里的伙计都没看过他的账本，那这女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况且事无巨细，每一样布匹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照去年所售布匹的量粗略算了一下，一共是五千五百三十二匹，再拆分各项，售绢八百九十四匹，每匹你从中吃利就算两百文，即为……”
宋云禾停顿了一下，拨弄算盘。
那算盘声响在房中，却如惊雷炸在王荣头上。
算盘声停止，宋云禾道：“一百零五两。”
王荣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口准备反驳，谁料算盘声再次响起。
众人一时间交头接耳，等算盘声一停，大家也跟着一停。
宋云禾把算子缓缓拨回原位，幽幽道：“去年一年，单是出库这一项，你从中获利五百三十两，我还未来得及算进货时你吃吞的那一项，现在，眼下你想说什么，可以开始回话了。”
王荣心中狂跳，他去年单是卖出吃吞的这一笔银子，确实是在五百两上下。
他袖下的手微微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去年的账已经结了，姑娘现在拿出来兴师问罪，这是什么道理？”
宋云禾笑了笑，“王掌柜，我之所以没算今年的，是因为今年你吃多少利还不清楚，毕竟，我还不知道你会不会吐出来。”
王荣悚然，咽了咽口水道：“你有什么证据！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咱们店做回头客，卖得比别家便宜这是正常，你总不能让我把便宜的部分自已掏腰包补上！我也没那么多银子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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