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禾回来的时候正是日头最高时，日头下没那么冷，但风很大，正门口缩着两个人影。
马车还没停下，那两人就抱着包袱起身，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宋云禾搭着文兰下了马车，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文兰以为又是来投庇的人，挡在宋云禾身前，朝那两人看了两眼，喊了声覃平，准备护着宋云禾入内。
两人倒还算规矩，没有一上来就哭天喊地求收留，而是让到一旁。
其中一个打量着宋云禾，在她迈上台阶时试探着喊了一声：“云姑娘？”
宋云禾看过去，那是两名女子，年纪大些的约莫三十几岁，小的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年纪小的那个抱着包袱怯生生地站着，方才开口的就是年长的那个，两人的面容都很陌生。
“你是……”
女人一看就是找对了人，眼睛亮了一下，说：“奴家叫莲花，原来有个名儿叫莲意心，从临安来的，我来找叶冲。”
……
内院比前院安静很多，莲花进门时还吓了一大跳，只听说这儿收留了不少流民，却没想前院倒座挨挨挤挤住了二三十人。
文兰奉了茶立在一旁，莲花不好意思坐，站着说：“云姑娘，我在找叶冲，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宋云禾将她细细看了一遍，细眉凤眼，带了些风情，只是脸上脂粉未施，又或长久奔波，带了些沧桑。
“你坐下说吧。”宋云禾对她笑了笑，等莲花落座，问道：“你找叶冲有何事？”
莲花看了看身后的小丫头，又看看宋云禾，心里的那些想法上不了台面，说出来唯恐让人笑话。
莲花从前认识的不是楼里的客人就是姐儿，从没和这样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打过交道。
她也不好盯着看，只偷偷拿眼去瞟，见宋云禾端坐时身姿笔挺，眉眼温婉，周身尽是优雅端庄，单是坐在那儿就跟朵幽兰似的，让她自惭形秽。
见她抿唇不语，宋云禾道：“你既来找他，不说缘由，我便帮不了你。”
“我……”莲花心里一慌，连忙道：“我去定安找他，听说他打仗去了，就找到宁州来了。”
“你还没说你找他做什么。”
莲花咬了咬牙，心一狠，说：“以前他要给我赎身，我不愿意，因为楼里的姑娘都是灌了药的，我生不了孩子，怕绝了他们家的后。”
宋云禾拨着茶盏，“你既已拒绝，如今来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叶冲跟着顾临上了战场，不再是从前的山匪，今时不同往日，叶冲想要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很容易，若莲花是冲着这个来，她就不会给她机会见到叶冲。
莲花一把将身后的丫头拉过来，有些高兴地说：“但是现在有春喜了，我就想着给他娶一房小妾传宗接代，或者，或者我做妾也是行的。”
宋云禾看着她半晌没开口，看得莲花紧张得心里直跳。
“云姑娘……”
宋云禾放下茶盏，“这丫头是你买的？”
“不是不是。”莲花连忙道：“也是楼里的，有个老爷死在楼里，兰香院不让开了，我就走了，春喜是刚收进楼里的，还是干净的，她爹妈死了她哥哥把她卖进楼里，回去也是再被卖掉，她就跟了我。我想给他们叶家留个种，我没逼春喜，她是自已乐意的。”
叫春喜的丫头点头附和。
“那要是他已经娶亲了呢？”
莲花愣了好一会儿，“他，他娶了吗？”
她垂下眼，“他娶了那就算了，我就不找他了。”
“你千里迢迢来找他，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办呢。”莲花说：“我是想来给他留个种，他既然有夫人，那就不用我操心了，况且要是让他夫人知道他和我这样的人厮混，家里怕是不安宁。”
宋云禾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缓了缓说：“你们两个人从临安来不容易吧。”
“我们是先到的定安，去的时候……”
“几月从临安出发？”宋云禾打断她。
莲花道：“兰香院是正月里出的事，出事后我们就出发了。”
宋云禾敛眸。
正月，正月里顾临还关在大理寺牢中，前路未卜，那时莲花就已经出发上京，便不是冲着攀附来的。
“走了这么久。”
“是呢。”莲花说：“我没想到定安那么远，走了四个多月才到，又在定安打听了一个月，才来的宁州。”
宋云禾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思，倒是难得，叶冲尚未娶妻。”
莲花眼睛一亮，紧接着又一黯，这会儿说不清什么心理，要是叶冲已经娶妻了也很好，至少对方不会比她一个青楼女子差吧。
“只是这事还得看叶冲的意思，”宋云禾接着说：“一时半会儿只怕见不了，你眼下有住的地方吗？”
“我们住客栈。”
见宋云禾把目光投向两人的包袱，莲花又道：“我们不是来投奔的，包袱带身上可靠些，怕让人给偷了。”
“你从前叫莲意心，如今是改了名字？”
“我本名就叫莲花，”她不好意思地说：“莲意心是在楼里起的名，客人们不喜欢名字太土。”
宋云禾温声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你身陷风尘又得以离开，本该如此，它衬你。”
莲花倏地看向宋云禾，表情有些震惊，“云姑娘不会瞧不上我吗？”
“为何要瞧不上你？”
“旁人都瞧不上我们，说我们脏。”莲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眶有些发红。
宋云禾语气轻和，“若是有选择，谁也不想为奴为仆，都是身不由已的人而已。”
莲花认真注视着宋云禾，她还记得自已见过二爷，二爷俊是俊，就是很凶、很冷，云姑娘这么温柔，不知道会不会被二爷欺负，她有些替云姑娘担心。
内院还有几间空房，但莲意心执意要走，留下了住址，是城中一个便宜的客栈。
文兰送两人出了门，春喜怯生，到了巷子里才开口，“莲花姐姐，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云姑娘都留我们了。”
“云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莲花说：“跟咱们住一块儿不好。”
“云姑娘不嫌弃咱们。”
“那是因为姑娘人好，咱们不能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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