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奇怪。”
宋云禾递帕子给他，顾临接过来拭手，继续道：“鹿门那样的小地方，竟能养出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宋云禾好奇顾临对齐玉的看法。
顾临的握着帕子的手停下，像是在思考，半晌，他道：“骨子里的涵养和从容，小门小户极难培养出来，据我所知，鹿门并没有什么名门望族，除非是大隐于市的什么隐士高人。”
宋云禾笑了笑，低声说：“这个人文兰中意，她年纪也不小了，再看看，要是人没有问题，我就问问齐玉的意思。”
“我看难。”顾临搭了帕子。
“怎么了？”宋云禾诧异。
顾临手搭在她腰后让她落座，“抛开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问题，你觉得他家道中落，要给他许一个丫鬟，在旁人看来是好心，但是在他看来，兴许是践踏，是时刻提醒他已不复当初，他未必会领你的情。”
宋云禾思忖了片刻，以齐玉的温和，碍着她的救命之恩他或许不会拒绝，彼时对她是感恩，日子久了难免会有怨怼。
“你说得没错，是我考虑欠周。”
顾临用过饭又去前后院都看了一遍，以防收进来的人里有可疑的人。
去前院时齐玉还在那里，都已经用过饭了，妇人们在收碗，孩子们缠着齐玉不放。
有老人说他腿伤还没好，让他先别管孩子，回去休息，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继续和孩子们说午后须得写字。
他房中的纸已经用完了，眼下能吃饱饭已是万幸，万不敢找宋云禾花钱买纸笔。
他教孩子们在地上洒上沙土，用棍子写字，写完再抹了重写，倒也是个办法。
顾临去的时候齐玉刚说完话拄着拐杖起身，有妇人顺手扶他一把，他不动声色地避让开，仍对妇人道了谢。
从顾临踏入前院，前院就静了下来，他气势足，身上有厚重的兵戈气，也不爱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冽，不好相处的样子。
前院的人都齐刷刷跪了下来，齐玉也要跟着跪下。
顾临抬手，“都起来吧，不必跪。”
孩子们有些怕他，往大人身后缩，妇人们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压抑。
他站在那儿，表情很淡，目光扫过众人，手掌忽然一暖。
顾临侧过头，宋云禾已牵住了他的手掌，对众人笑了笑，“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紧张。”
她拉着顾临往内院走，穿过垂花门，两人的脚步同时慢了下来。
顾临眉心微蹙，他再次确认了一样东西。
寻常百姓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下跪，但齐玉从来没有，他没有向人下跪的习惯，或许可以解释为他的腿脚不便。
“你在想什么？”
顾临回神，脚步站定，“我不喜欢齐玉这个人。”
宋云禾靠近，抬起下巴看着他的脸，眼神温柔，“你希望我说什么？”
顾临抬手把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喜欢听的，昨夜你已经说过了。”
后来顾临走的那会儿天还没亮，宋云禾起来送他。
天寒了，她给他备了大氅，下一次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宋云禾替他系着领口，顾临低眸看她，目光从她忙碌的手指移到她脸上，“若是下雪，便不方便回来了。”
雪天路滑，路上耽搁时间，风雪中还容易迷失方向。
宋云禾心里有些难受，面上不显露半点，“我给你写信。”
“要是送不到呢？”
“送不到就等你回来再看。”宋云禾笑着说：“我在家等你。”
宋云禾送他出门，天冷了，顾临不让她送到城门口，两人在家门口话别，宋云禾在门口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他似乎在转角时勒了下缰绳，回头看了她一眼。
……
柳渡风的生意多集中在南边，在宁州没几家铺子。
昨日铺子里的掌柜来家里传信，说是铺子在夜里遭窃，宋云禾昨日不得空去看，今日还是要去一趟的。
她回屋用了饭，等日头穿过云层，带着文兰出了院子。
文兰走在前边，到了月洞门，险些和进门的人撞上，见是齐玉，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齐公子小心。”
两人松手都很快。
“多谢文姑娘。”齐玉拄着拐让到一边，又看向宋云禾，喊了声：“夫人。”
“齐玉。”宋云禾看向他，“腿好些了吗？”
齐玉淡笑，“已经好多了，多谢夫人关心”
宋云禾微微颔首，擦过身走向大门口。
齐玉站在原地没动，这里斜对着大门，能看见她们出了大门后上了马车，他没再往里走，而是折返回去，又坐到了檐下的凳子上。
他性子随和，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所以没人怕他。
一位大娘看他愣愣地坐在那里，忍不住打趣道：“齐公子读过书，等腿好了，找个铺子做账房先生，或者去私塾当个夫子，凭你这机灵劲儿肯定能过上安稳体面的日子。”
寻常百姓的天，窄到账房先生就能算作体面。
齐玉淡淡笑了笑，未置可否。
大娘继续说：“等你有了生计，你生得这样好，想要娶文兰姑娘，夫人肯定是愿意的。”
齐玉忽然转头看向她，“是吗？”
大娘一愣，却见他笑得很温柔，安慰道：“那肯定，你性子和善，还讨人喜欢，这府里上下的人都喜欢和你亲近呢。”
“有一个人不是。”
“什么？”大娘没听清。
“我说……”齐玉幽幽道：“我并不能讨所有人喜欢，虽然我很想。”
日子过得太艰难，便总爱到处找些乐子，哪怕是寻常的闲谈说趣，也能让人在闲时咂摸半天。
见他们聊天，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有姑娘红着脸，情窦初开却也知道他看不上自已，还是好奇道：“你喜欢她什么呀？”
齐玉目光温和，“她很好看。”
大娘笑起来，“文兰姑娘确实好看。”
“她念我的名字很好听。”他又说。
又有人附和，“文兰姑娘声音是很好听。”
齐玉不再说话，半敛下眸子，他像是疲乏了，又像是和这些人聊不到一块儿去，拄拐起身。
正门忽然哐哐响了两声。
驼背老伯忙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见外面站着两个女子，一个看上去三十好几，一个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
“你找谁呀？”驼背老伯不敢随意开门，隔着门问。
门外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女子道：“找宋云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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