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程子墨撞开破庙木门时,他后心的血己经浸透了我的衣袖。
“狗蛋,把柴堆搬到墙角。”我咬着牙把程子墨放到草垫上,手指刚碰到他颈侧,就被那烫手的温度惊得一颤。
老妇抱着孩子缩在门边,柴刀还攥在手里——她方才替我挡了支冷箭,刀背磕在箭杆上的闷响,现在还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破庙梁上的蛛网被风卷下来,沾在我发间。
我扯下腰间的布包,里面只剩半把止血草。
程子墨后腰的箭伤翻着红肉,箭头没入三寸,我刚碰了碰箭尾,他就疼得闷哼出声。
“谢无妄...”他无意识地呢喃,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
我手一抖,止血草撒了半把在他伤口上。
后山的火光映在破门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方才逃跑时听见的那声闷响又在耳边炸响——像是有人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不会的。”我按住程子墨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来,烫得我眼眶发酸,“他说过要回来的。”
老妇突然递来个陶碗,里面盛着浑浊的水:“姑娘,先给他灌两口。”她手背有道血痕,应该是方才躲箭时划的,却还在朝我笑,“我家那口子当年摔断腿,就是这么挺过来的。”
我接碗的手在抖。
水灌进程子墨嘴里时,他呛得咳嗽,眼尾沁出泪来。
借着跳跃的火光,我看见他腰间挂着半截玉佩——是方才在密道里,他替我挡刀时崩碎的。
“晚昭...”
我猛地抬头。
程子墨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厉害:“谢...谢公子他...”
“他没事。”我打断他,把陶碗往他唇边送了送,“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接他。”
他却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我听见的...岳凌风说...要把他押去戒律院...”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戒律院的锁魂柱,我在玄清派典籍里见过。
那柱子浸过千年寒铁,专克修士灵脉。
被锁上的人,轻则修为尽废,重则...
“程大哥!”狗蛋突然扑过来,小拳头捶着程子墨的肩,“你别睡!
上次你说要教我练剑的!“
程子墨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等...等救回谢公子,我教你耍最凶的剑招...”话音未落,他的手就松了,整个人又陷进草垫里。
老妇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摇头:“烧得更厉害了。”
我抓起照心笔。
笔杆还带着体温——是方才在密道里,我用它蘸着血写真相时,被手汗焐热的。
笔锋触到随身携带的羊皮纸,墨迹未干,金光却先透了出来:“谢无妄,你教我护的是真相,而非一人。
那我便护到底。“
纸页被火光照得发亮,像团烧不尽的金箔。
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老妇抄起柴刀,狗蛋缩进她怀里。
我攥紧笔,刀尖藏在袖中——来的若是追兵,大不了同归于尽。
“是我。”
门被推开条缝,林婉儿的脸挤进来。
她发簪歪了,左脸肿起老高,像是被人扇过耳光。
看见我,她踉跄着扑进来,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帕子:“晚昭,谢公子他...”
我抢过帕子。
上面的血还没干,隐约能看见几个被指甲掐出的字:“苏姑娘没逃,她在等你。”
“我去戒律院探过。”林婉儿的声音在抖,她掀起衣袖,手腕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岳凌风亲自押他去的,净空大师在替他疗伤...他醒了一瞬,听见你的名字,笑了...”
“笑什么?”我捏紧帕子,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他说...”林婉儿突然哭了,“他说你比他更懂,什么叫‘护众生’。”
破庙的风突然大了。
火堆“轰”地炸开团火星,落在林婉儿脚边。
她蹲下来,从靴筒里摸出张纸条:“玄真子方才召见我,说只要我交出你们藏身处,就保我一命。”
纸条被她攥得发皱,展开时能看见上面的字是用指甲刻的:“苏姑娘让我转告您,她不会放弃任何人。”
“我跪在地上说‘愿效忠掌门’。”林婉儿抬起脸,眼泪把脸上的灰冲成两道白痕,“可他不知道,我藏在袖里的,是你写的真相。”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林婉儿的模样——她站在玄清派演武场,腰间挂着掌门亲赐的玉牌,说话时连眼尾都带着傲气。
现在她的绣鞋沾着泥,发间的珠钗少了半支,可眼睛比那时更亮。
“程子墨醒了。”老妇突然说。
我转头。
程子墨正盯着我们,嘴唇干裂得发疼:“我们...还能救他吗?”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烫得惊人,可握得死紧:“能。
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
林婉儿突然站起来,把发簪拔下来递给我:“戒律院的守卫换班时辰是丑时三刻,锁魂柱的钥匙在岳凌风身上。
他有个习惯,每夜亥时要去偏殿喝参汤...“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凑到我耳边:“秦烈,守山的那个修士,谢公子上次替他挡过魔修攻击。
我听他说过,若有一日需要,他愿以命相报。“
庙外的更鼓响了。亥时三刻。
我摸出怀里的小刀,在墙上刻下“亥时三刻 锁魂柱 秦烈”。
刀痕很浅,却在照心笔的金光里泛着暖光。
程子墨突然笑了,笑得咳起来:“晚昭,你刻字的样子,像极了你父亲。”
我没说话。
我想起父亲临刑前,也是这样握着笔,在囚车上写《仙魔录》的最后一页。
他说:“昭昭,笔是史官的剑,字是史官的甲。”
现在我的剑在手里,甲在心里。
老妇突然把狗蛋塞进我怀里:“姑娘,去救那小师傅吧。
我们娘俩在这守着程小子,他要是醒了,我就跟他说,你带着光去了。“
狗蛋抱着我的脖子,往我兜里塞了颗野枣:“姐姐,甜的。”
我把野枣攥进手心。
转身时,林婉儿己经把程子墨的剑系在我腰间——那是他最宝贝的“青锋”,剑鞘上还留着他刻的“护人”二字。
庙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
我踩着满地碎月光,听见林婉儿在身后说:“我去引开巡逻的弟子,丑时三刻,戒律院后墙见。”
程子墨的声音突然从庙里飘出来,带着笑:“晚昭,秦烈住在守山亭,院后第三棵老槐树下有他藏的酒...记得替我喝一杯。”
我顿住脚步。
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混着若有若无的佛偈声——像极了谢无妄念经时的语调,低低的,沉沉的,像块压不碎的玉。
我摸了摸腰间的剑,又摸了摸怀里的照心笔。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柄插在地上的剑。
守山亭的方向,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落下满地碎银。
我知道,那里有个人,在等一把剑,等一个人,等一个能写尽天下不平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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