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含恨砸向陶罐的举动,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药桶。沉闷的撞击声、手腕的骨裂声、喷出的鲜血,以及陶罐骤然爆发的妖异红芒与粘稠黑暗悸动,彻底撕裂了石村残存的平静。
柳神震怒的意念如同九天落雷,狠狠砸在石昊身上,将他本就重伤的意识彻底击入黑暗。秦怡宁发出绝望的悲鸣,不顾一切地扑向吐血昏死的长子,将他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抬头看向祭坛角落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陶罐,又望向草棚内生死未卜的小儿子,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世界仿佛在眼前崩塌。
“孽障!孽障啊!”老族长石云峰目眦欲裂,冲到近前,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枯槁的身体因惊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抬头望向村口柳树,那条嫩绿的柳枝正剧烈摇曳,翠绿的神曦前所未有的浓郁,死死压制着陶罐口那道挣扎嘶吼的黑暗气流和妖异红芒,但明显能感觉到柳枝透出的凝重与一丝…消耗过度的疲惫?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隔绝这祸源!
“林虎!”老族长嘶声咆哮,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带人!用离火神杖的残骸!混合村口最坚硬的青罡石!立刻!马上!给我在祭坛周围垒一座石牢!把这鬼罐子封死在里面!快!快啊!”
石林虎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闻言猛地回神,眼中爆发出凶光:“是!族长!”他怒吼着招呼还能动的汉子,冲向村口。那里,离火神杖顶端碎裂的宝珠残片散落一地,闪烁着微弱的赤红光泽,蕴含着最后的火道法则碎片。众人如同疯魔,用骨刀、石斧,甚至徒手,疯狂地挖掘、搬运着村口那些蕴含微弱庚金之气的坚硬青罡石。
整个石村再次陷入一种悲壮的忙碌。汉子们沉默着,赤红着眼,将带着离火残骸的碎石和沉重的青罡石,一块块、一层层地垒砌在祭坛周围,形成一座简陋却透着决绝意志的圆形石牢,将那散发不祥红芒的灰陶罐死死困在中央。每一次垒砌,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刻骨的恨意。
秦怡宁守着两个昏迷的儿子,心如死灰。她将石昊小心地安置在石云旁边的草席上,用温水擦拭着两个儿子脸上的血污和冷汗。石昊脸色惨白,左肩伤口再次崩裂,染红了绷带,右手腕变形。石云则依旧气息微弱,那只包裹着草药的右手灰败死寂,小脸在昏暗中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灰败。
“昊儿…云儿…你们醒醒…看看娘…”秦怡宁低声啜泣,声音沙哑破碎。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柳神的警示?陶罐的诡异?村人的疏离?这一切在她母性的本能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重要。她只想她的孩子活下来。
草棚内,油灯如豆,光影摇曳。
石云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撕裂的残叶,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飘荡。灵魂深处,那早己黯淡冻结的光屏,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板,偶尔闪过几行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字符:
【…核心…受损…89%…】
【能量储备:0.00%…枯竭…】
【右手小指末端骨…淬炼度:0.00%…结构湮灭…】
【外部…高浓度…生命能量(母体接触)…被动吸收…效率:0.0001%…】
【警告…高位格意志锁定…持续压制…】
剧痛!深入骨髓、源自灵魂的剧痛!尤其是右手,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又被瞬间冻结成齑粉!每一次模糊的感知恢复,都伴随着那只灰败小指传来的、令人绝望的虚无感和撕裂般的痛苦。
他“听”到了母亲压抑的、肝肠寸断的哭泣。
他“感觉”到了哥哥石昊躺在身边,那微弱而紊乱的气息。
他“感知”到了棚外,那座正在垒砌的、带着离火残骸与庚金之气的石牢,以及石牢中央那被柳神神曦死死压制、却依旧散发出冰冷怨毒与吞噬渴望的灰陶罐!
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残破的意识核心!都是因为他!因为他那贪婪吸收能量的系统!因为他那冒险淬炼指骨的举动!因为他那守护的本能冲动!才引来了裂天魔蝶!才让哥哥重伤垂死!才让母亲如此悲痛!才让整个石村陷入更大的危机!柳神说他是异数,是祸源…或许…是真的?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就这样消失吧…或许对所有人…都好…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的触感,轻轻落在他的额头。是母亲的手。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紧接着,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渗入干裂的唇缝,带着咸涩的味道。
是母亲的眼泪。
“云儿…娘的云儿…不怕…娘在…娘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秦怡宁温柔却无比坚定的低语,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穿透了石云意识深处的绝望冰层。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疏离,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属于母亲的疼爱与守护。
一股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暖流,从母亲紧握着他左手掌心传来,带着生命的温度。识海中,那濒临熄灭的光屏,代表能量储备的数字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能量储备:0.0001%…(母体生命能量被动吸收)…】
这一点微乎其微的能量,如同星火,点燃了石云求生与守护的本能!不!他不能死!他不能让母亲承受失去两个儿子的痛苦!他要活下去!至少…要告诉哥哥和祖爷爷…那陶罐的危险…告诉他们…自己知道的…哪怕一点点…
强烈的意志如同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残破的意识核心。他努力地,试图凝聚一丝精神,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石村中心的石牢终于垒砌完成。一座由离火残骸混合坚硬青罡石构成的、丈许高的圆形石墙,将祭坛中央的灰陶罐牢牢困锁。石墙上隐隐流淌着赤红与淡金的微光,透着一股封印与隔绝的意味。柳枝垂落的翠绿神曦,如同坚韧的藤蔓,缠绕在石牢之上,形成第二道封印。陶罐散发的妖异红芒和黑暗悸动被暂时压制下去,但那道翠绿裂纹和罐体的冰冷死寂,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老族长石云峰疲惫地靠在石牢外,看着这座简陋的囚笼,眼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更深的忧虑。这能困住那连柳神都称之为“凶戾更甚”的归墟之器多久?他不知道。而石牢内封存的,不仅是陶罐,更是石村无法摆脱的厄运根源。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草棚。秦怡宁如同护崽的母兽,寸步不离地守着两个昏迷的儿子。村民们远远看着草棚,眼神中充满了对石昊的担忧、对逝者的悲痛,以及…对石云那挥之不去的、源自柳神警示的恐惧和疏离。石村上空,无形的裂痕在加深。
“族长…”石林虎走到老族长身边,声音低沉沙哑,虎目布满血丝,“昊娃子…和云娃子…” 他欲言又止。石昊是石村的希望,可石云…柳神的话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老族长沉默良久,才用极其干涩的声音道:“昊儿…伤势虽重,但根基未损,好生调养,能恢复。只是这左臂筋骨…恐需时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草棚内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变得更加艰难,“云娃子…他…他的右手小指…彻底废了。生机断绝,骨头…化灰。这反噬…非人力所能挽回。而且…柳神言…其魂…有异…”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却重若千钧。石林虎身体一震,眼中露出骇然之色。非此界之魂?这…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那…那怎么办?”石林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等。”老族长疲惫地闭上眼睛,“等柳神示下。等…云娃子醒来。” 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矛盾。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将那“异数”隔离,甚至…但看着秦怡宁悲痛欲绝的身影,看着石昊拼死也要守护弟弟的执拗,那为人祖、为人长的责任与情感,如同两股巨力撕扯着他的心。
草棚内。
石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了万年。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剧痛和虚弱击散。但母亲滚烫的泪水和掌心传来的温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次次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回。
终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从母亲那里被动吸收的微弱能量,汇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
眼皮,如同挂着千斤巨石,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微弱地扇动。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永恒的黑暗。
“呃…”一声细若蚊蚋、带着无尽痛苦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
“云儿?!”秦怡宁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大,死死盯住儿子苍白的小脸!她看到了!看到了那睫毛的颤动!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呻吟!“云儿!你醒了?!你听到娘说话了吗?云儿!”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紧紧握住石云的左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灌注过去。
石云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如同蒙着厚重的水雾。昏暗的油灯光晕中,母亲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充满狂喜的脸庞渐渐清晰。那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爱意,像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破碎的灵魂。
“娘…”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刺痛,只能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
“哎!娘在!娘在!”秦怡宁喜极而泣,连忙用沾水的布巾小心地他干裂的嘴唇,“云儿别说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渴不渴?饿不饿?娘去给你弄…”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喜悦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石云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模糊的视线扫过旁边草席上昏迷不醒的哥哥石昊。石昊脸色苍白,左肩和右手腕都包裹着厚厚的、渗着血迹的草药,气息微弱。一股尖锐的痛楚狠狠刺中石云的心脏!哥哥…是为了砸那个罐子…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自己的右手。厚厚的草药包裹下,那异常干瘪、毫无知觉的轮廓无比刺眼。灰败、死寂、虚无…这就是强行驱动那点微不足道力量的代价吗?
“哥…”他看向石昊,又看向母亲,眼中充满了痛苦、自责和深深的担忧。他想告诉母亲,哥哥的伤…想警告他们那陶罐的危险…但喉咙如同被火炭灼烧,发不出清晰的声音,身体更是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别担心昊儿,他没事,祖爷爷说能醒过来,能好!”秦怡宁立刻明白了小儿子的心思,连忙安抚,泪水却流得更凶,“云儿不怕,你的手…娘会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轻轻抚摸着石云包裹草药的右手臂,避开了那灰败的小指位置,语气充满了无力的心疼。
就在这时,草棚的帘子被轻轻掀开。
老族长石云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住了,没有再向前一步。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佝偻和沉重,浑浊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石云身上,那目光深处,交织着关切、审视、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与惊疑。
石云躺在草席上,虚弱地抬起眼帘,迎向门口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巨大压力的目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老族长眼中那份沉重的审视和距离感。柳神的警示…“非此界之魂”…“异数”…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无形的墙壁,瞬间隔开了祖孙之间的温情。
草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秦怡宁压抑的啜泣。
石云看着老族长,又看看身边昏迷的哥哥,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包裹着草药、却感觉如同不属于自己的灰败右手上。一股冰冷的孤寂和巨大的委屈,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柳神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口那沉默而疏离的身影,发出一个微弱却清晰的音节:
“祖…爷爷…”
声音带着重伤初醒的沙哑,更带着一丝孩童无法掩饰的委屈和渴望被接纳的期盼。
老族长石云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看着石云那双清澈却充满痛苦和迷茫的大眼睛,听着那声委屈的呼唤,心中那道因恐惧和未知而筑起的高墙,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最终,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转身消失在了棚外的黑暗中。
秦怡宁紧紧抱住石云冰凉的身体,泪水浸湿了儿子的衣襟。她能感觉到小儿子身体的僵硬和那无声的委屈。她不懂什么此界彼界,她只知道,这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命。
石云将小脸深深埋进母亲温暖的怀抱,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冷的泪珠,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鬓角。身体的剧痛,右手的残废,身份的暴露,村民的恐惧,祖爷爷的疏离…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唯有母亲这不顾一切的怀抱,是这冰冷绝望中,唯一的、微弱的暖意。
而棚外,那座新垒的石牢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如同巨大的墓碑,封印着不祥的陶罐,也预示着石村更加叵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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