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加入合欢宗前，回这间小屋子看望阴九。房门紧闭，阴九仍然不愿意见我，他总说，没脸见我。他还说，只想让我记得他最年轻的模样。
踏入房间，空空荡荡的房间霎时铺满灰尘。
我能想象阴九死时的画面，他死的时候，身上一定还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魔云袍"，那是我为他缝制的衣袍，肘部补丁里露出的棉絮，或许像他临终前咳出的黑血。我们在这间漏雨的破屋里住了西十年，他始终没能突破练气九层，那把豁了口的"玄铁剑"当了三次，又赎回来三次，最后居然被挂在墙上当了晾衣杆。
盒子藏在灶台后的墙缝里，砖块松动的那一块。阴九曾经在这里藏过“定情信物”，青砖背面用我的簪子刻着两道交错的线，像卦象又像剑痕。铁盒锈得发黑，打开时会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一截小指骨，一把锈迹斑斑的针。
五十年前在迷雾森林捡到他的时候，这厮正被三只铁背苍狼追得爬树。道袍下摆撕得稀烂，露着两瓣瘦屁股，手里却死死攥着半株"血灵草"——后来才知道，这傻子以为那草能治我中的毒。
我们共用的第一把飞剑是那把豁了口的"玄铁剑"，他在前头御剑，我在后头抱着他的腰。夜风里都是他脖领子上的皂角味，混着我袖口藏着的毒药香。
窗台上晒着的橘皮只剩两瓣，灰尘仆仆。床底陶罐里藏着三十六枚劣质灵石，每一枚都裹着写满功法的草纸。房梁挂着风干的鼠肉，是他两年前年说"从集市买的羊肉" 。
为了治我的体寒，阴九为我熬“暖丹汤”，其中一味药材是橘皮。我曾说想炼尽炼魔岛所有的功法，阴九便用那副写小篆的手替我抄写功法，他记性极好，只要人家说过一遍，他就能记下九成。我们最穷的那段时间，买不起辟谷丹，买不起灵米，总是喜欢用鼠肉冒充各种肉，其中我们最喜欢说"从集市买的羊肉"。
我不在这间房间的日子里，阴九时时刻刻都当我在他身旁。
“娇娇，你，哭了吗？”
云砂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我己不知觉间去完阴九的家，又回到乌冥渡。乌冥渡上空，黝黑罗盘中“米”字形的指针缓缓转动。云砂的声音中有一丝担忧，“娇娇，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没事吧？是因为被怜欢师尊的灵气反噬吗？我这里有祛火调息的丹药，你拿着。”
我轻轻摇头，“我没事，你要跟我说什么事？这么神秘，非得从合欢宗跑到乌冥渡来说。”
云砂又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符箓，凑在我耳旁，“我上次陪师父去丹媚长老那里，碰到花想容闯进来。听她口中的话，好像很想杀了你。”
我挑眉。“这还不明显吗？她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我。”
云砂叹气，“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也没什么用，只能小心提防她了。就这个事情？需要跑这么远来说吗？”
云砂西处张望，忽然往我手心塞进一个储物袋，“残尘主动告诉倾欢师尊他己动情，无法再修无情道，被倾欢师尊罚了三十鞭‘问心鞭’，右腿己废。然后被倾欢师尊赶出峰，贬为外门弟子。前天，残尘上交弟子令牌，正式离开合欢宗，变成了散修。“
我无意识的握了一下手中的储物袋，“这，和残尘有什么关系？”
云砂的声音像蚊子般嗡嗡在我耳旁作响，吵的我心慌意乱，“这是残尘让我给你的，里面是他攒下的修炼资源。之前我送你那条百蚕霓裳锦绫衣，也是他送你的。我和他一个朋友之前很是要好，欠他人情，所以才会帮他这个忙。”
云砂偷偷的观察我的表情，见我脸上表情不变，拿不准我现在的想法。
“娇娇，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帮一帮他。他从合欢宗离开，想必是为了遮掩你的身份。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他现在住在右岸城，如果，算了。这些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就说这么多。和你同行的弟子来了，我先走了。”
我还没从云砂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同行弟子？你说的是？”云砂的身影己经从乌冥渡消失。
一抬赤色轿辇纱帘微掀，露出半张熟悉的妖冶面容，那人轻笑："娇娇师妹，好久不见，黑曜秘境一别，你真是越发美丽动人了。兖州路途遥远，传送法阵一路颠簸，既然你我同行，要不要来师兄轿里？"
同样的，轿内传出女修的啜泣声。
我微微挑眉，这人是我相识之人，惜欢师尊门下的大师兄，“无殇师兄，你也要去兖州？”
无殇跳出轿子，整理衣袍，脸上的妖冶之色有些过之不及，“娇娇师妹，我不仅要和你同去兖州，还会同你做同一个任务。而且，不止我要一起去哦，你看那边，还有一个人。”
黑衣黑袍，背负双剑，剑穗系着前任道侣的头骨，正是倾欢门下大师姐无霜。
要与无殇和无霜同行这件事，怜欢怎么没告诉我。还有，无殇口中的任务，是什么？还是说，我和无殇、无霜明面上做的是同一个任务，实则怜欢告诉我的是另外的任务——怜欢的专属任务？
我对无霜轻轻点头，无霜也很客气的微微点头回应。我对无霜的了解很少，只知道她是倾欢师尊门下的大师姐，也就是说，她是残尘的大师姐了？
联想到方才云砂提到的残尘的最新处境，我一时间有些尴尬。我对残尘这人有印象，但是记忆不深刻，在黑曜秘境中我们的确有接触，他保护了我，我也帮了他，可是不至于到情根深种的地步。更别说云砂口中的：“被倾欢打断了一条腿”，“成为合欢宗的外门弟子”，“离开合欢宗成为了一名散修”，“住在右岸城。”
当务之急，我也无暇顾及残尘的事情。
若是被怜欢知道残尘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想必会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无霜：“无殇，你这轿子虽然是极品防御法宝，可是带到兖州去，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你确定要带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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