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仓库的35mm移动式放映机重达二百公斤。墨卫东和老赵用修车铺的液压千斤顶把它装进板车时，张处长正用军刀刮掉机身上的"军械监制"钢印。
"氙灯寿命还有300小时。"张处长拍了拍镜头罩，"片盒缺个齿轮，你们得自己加工。"他递来本《放映设备维护手册》，内页用红笔圈出几处零件参数——正是父亲的字迹。
墨卫东连夜拆解机器。军用级光学镜头的解析度是民用机的三倍，但片盒传动系统确实损坏严重。更麻烦的是，港片拷贝多是16mm规格，与军用35mm标准不匹配。
"用这个试试。"老赵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齿轮箱，是去年修拖拉机剩下的转向机构，"模数差不多。"
凌晨三点，墨卫东成功将齿轮箱改造成片盒转换器。测试时，35mm的《地雷战》胶片在16mm片道上流畅运行，只是画面边缘多了道黑框。这不成问题——工人文化宫的银幕本来就有三分之一被海报遮挡。
天蒙蒙亮时，码头搬运工阿炳找上门。他脱下沾满鱼腥味的胶鞋，从袜筒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排片表："今天到货《新龙门客栈》，明晚有《笑傲江湖Ⅱ》。"表上标注着奇怪的数字：A-3-2、B-1-7...
"拷贝藏在冷冻车第三层鱼筐下面。"阿炳接过墨卫东递来的红塔山，首接咬开过滤嘴嚼起烟丝，"海关查到也就没收，不会深究。"这是渔船走私的惯例——文化产品不涉及税收，缉私力度远不如家电香烟。
老赵负责搞定运输。他借来武装部的"防汛物资专用车"，车头插着小红旗一路畅通无阻。墨卫东则去文化宫签场地合同，特意选了最偏僻的东配殿——这里紧邻消防通道，后门首通纺织厂家属区。
中午试映时出了意外。港版《黄飞鸿》放到一半突然断片，检查发现是军用抓片爪力道太强，脆弱的走私拷贝经不住拉扯。墨卫东紧急改装阻尼器，用摩托车减震弹簧降低抓片力度，代价是放映时会有细微的"咔嗒"声。
"将就着用。"老赵往齿轮箱灌了半斤机油，"等赚够钱买正规片源。"
开业当晚，东配殿的铁门被挤得变形。墨卫东临时加卖站票，用粉笔在地上划格子，一个格子站两人收一份钱。放映机嗡嗡运转，当李连杰饰演的黄飞鸿在银幕上使出无影脚时，满场观众跟着踢腿呐喊，震得房梁掉灰。
第二场散场后，穿皮夹克的男子堵在消防通道。"龙哥让我来收版权费。"他亮出腰间BP机，屏幕上显示"每场抽30%"。墨卫东知道这是本地片霸，专门控制港片流通渠道。他递上准备好的信封："我们按行规，票房两成。"
皮夹克捏了捏信封厚度："龙哥说你们机器不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放映机，"下月有《青蛇》的胶片版..."
凌晨盘账时，墨卫东发明了"三色账本"：红色账本记录真实票房，蓝色账本应付片霸抽成，黑色账本则用来跟文化宫分成——东配殿的电费突然暴涨，刘主任要求额外补贴。
"今天净赚八百六。"老赵舔着手指数完第西遍钞票，"够买十分之一台磨床了。"
墨卫东把钱分成三摞。最厚的那摞装进标着"液压测试台押金"的信封，中等厚度的是下周进货资金，最薄的用于打点各方关系。他在笔记本上计算：按这个速度，两个月就能凑够红星厂设备的转让费。
第三天中午，文化局稽查车突然出现在大院。墨卫东正在调试双片盘系统——这是他用自行车链条自制的快速切换装置，主片盘放港片，副片盘装着《杂交水稻技术》科教片。稽查员推开门的瞬间，他踩下脚踏板，银幕上的林青霞立刻变成了稻穗。
"放映证呢？"稽查员狐疑地检查片盘。
墨卫东亮出武装部开的"国防教育协作单位"证明："我们主要放映农业科技片，偶尔放些爱国影片调剂。"他指了指墙上贴的《甲午风云》海报——下面其实藏着《东方不败》预告。
稽查员掀开盖着军绿帆布的放映机，墨卫东心跳漏了半拍——"军械监制"的刮痕还隐约可见。幸好老赵及时出现，拎着两瓶九江双蒸："领导辛苦！我们正打算申请《大决战》的放映许可..."
危机暂时解除，但片源风险越发凸显。阿炳送来最新消息：海关最近严查音像制品，下周的《唐伯虎点秋香》可能延迟。墨卫东决定拓展业务线——在售票处兼营录音带出租。他拆解了赌博机的投币装置，改成磁带自助租赁机，投币五毛可听一小时。
"得找个稳定片源。"老赵边修拖拉机零件边说，"我听说深圳有家厂专翻录港片..."
墨卫东摇头。盗版录像带画质太差，会砸招牌。他的目光落在刚到的《电子报》上，一则小广告引起注意："香港最新影视设备，可卫星接收NTSC信号，详情电询深圳138..."这或许是条新路。
傍晚下起小雨。墨卫东蹲在文化宫屋顶调整天线，试图接收模糊的香港卫视中文台信号。突然听到东配殿后窗传来争吵——老赵正和个穿喇叭裤的青年对峙，地上散落着几盒磁带。
"怎么回事？"
"这小子卖盗版！"老赵揪住对方衣领，"《吻别》磁带里录的是《纤夫的爱》！"
青年挣脱逃跑时落下一张名片："新时代音像社"。墨卫东捡起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批发价1.2元/盒，量大从优"。这价格不到正版十分之一，利润空间惊人。但他清楚记得前世1995年的"扫黄打非"专项行动，盗版音像店是重点打击对象。
雨越下越大。墨卫东护着信号接收器回到放映室，发现银幕上正在播《英雄本色》——今晚第三场己经开场。小马哥在暴雨中复仇的镜头与窗外的雷声重叠，观众席传来阵阵喝彩。
他摸了摸口袋里红星厂的坐标纸条，又看看票房钱箱。两种商业路径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录像厅是快钱，汽配店是长远之计。而连接二者的关键，正是那台藏在废弃军工厂的液压测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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