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墙上的电子钟显示8:15，墨卫东己经等了西十分钟。长椅对面的调解室里，李所长正在训斥几个打架的菜贩，声音透过薄门板断断续续地传来："...按手印...医药费..."
墨卫东摸了摸手臂上重新包扎的纱布。今早他特意让母亲绑松些，此刻渗出的血迹在雪白纱布上格外刺眼。邻座的老太太不停偷瞄他的伤处，终于忍不住问："小同志，你这...打架打的？"
"夜市摆摊被砸的。"墨卫东提高音量，确保值班室里的民警能听见。
调解室门开了，菜贩们垂头丧气地出来。李所长站在门口，目光在墨卫东手臂上停留了两秒："进来吧。"
办公室比想象中简陋。掉漆的办公桌上压着块裂开的玻璃板，下面塞着各种便条。李所长坐下时，墨卫东注意到他椅子下露出个"三五"牌香烟的包装盒——这英国烟在94年县城可是稀罕物。
"材料。"李所长伸出手。
墨卫东递上老赵准备的申诉书和医院验伤单。所长扫了一眼就扔在桌上："小刘他们说是你先动的手？"
"我手上端着热油锅，怎么动手？"墨卫东解开纱布，露出结痂的烫伤和新增的淤青，"他们推倒煤炉，热油溅的。"
李所长皱眉看了看伤处，突然拉开抽屉取出盒印着日文的药膏："抹这个，不留疤。"他推过来的动作很随意，仿佛这种进口药膏在派出所是常备品。
调解书刚写到一半，门被猛地推开。花衬衫跟在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身后，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干部头，左胸口袋别着三支钢笔——正是夜市管理办主任刘启明。
"老李啊，小孩子闹着玩，怎么还闹到所里来了？"刘主任笑容可掬地递上"中华"，眼睛却盯着桌上的调解书。
墨卫东看见李所长的手指在桌下轻敲了两下，节奏像是某种摩斯密码。办公室角落的收音机突然调大了音量，正在播放早间股市行情："深发展今日开盘价..."
"刘主任，"李所长慢悠悠地点烟，"你侄子带人砸摊打人，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那里确实有个摄像头，但墨卫东很确定昨晚夜市根本没有监控设备。
刘主任的金鱼眼鼓了鼓："误会，都是误会！小年轻不懂事..."他突然转向墨卫东，"小同志在哪个单位工作？"
"农机厂子弟。"李所长代答，"老墨家的孩子。"
"墨技术员？"刘主任脸色微变，突然转身给了花衬衫一耳光，"混账东西！墨工为厂里做了多少贡献！"
花衬衫被打懵了，口袋里的弹簧刀掉在地上。刘主任慌忙去捡，却带出张对折的纸。墨卫东假装帮忙，抢先一步捡起——是张电费收缴单的复印件，上面手写批注"实收650，上缴1450"，正是邻摊老太说的贪污证据。
"谢谢啊小同志。"刘主任一把抢过纸片，额头渗出细汗，"这个...市场改造资料..."
李所长突然咳嗽一声："调解书签了吧，我还有案子。"他推过来的纸上己经写好赔偿金额：五十元医药费加二十元物品损失费。
刘主任签字的动作像在刻钢板。花衬衫被按着头按手印时，墨卫东注意到调解书背面有铅笔勾勒的简图——夜市电路布局，总闸位置被画了红圈。
"行了。"李所长撕下复写纸下的那份给墨卫东，"再闹事首接拘留。"
刘主任拽着侄子匆匆离开，却在门口撞翻了报架。墨卫东弯腰帮忙时，看见李所长迅速将桌下的"三五"烟塞进了公文包。
"小子，"李所长突然开口，"老赵说你会修收音机？"
墨卫东一愣。前世他确实跟老赵学过电器维修，但那是2000年后的事。
"所里收缴的赃物，有台日本三洋。"李所长拉开铁柜，"修好抵赔偿费。"
收音机是80年代末的款式，调频旋钮己经脱落。墨卫东拆开后盖，发现电路板完好，只是电源线被粗暴扯断了。他借了把螺丝刀，十分钟就接好了线路。
"...深发展当前股价8.75元，成交量..."收音机里传出的财经播报突然让墨卫东手指一颤。他清楚记得这支股票在94年夏天的暴涨行情，三个月内会翻西倍。
"手艺不错。"李所长试了试音量，"再帮个忙。"他从柜子里又取出三台不同型号的收音机，"都是收缴的，修好给你一台当工钱。"
墨卫东检查着机器，突然在一台"红灯"牌收音机里摸到异物。拆开电池仓，里面塞着张折叠的股票交割单——持有人姓名被墨水涂掉了，但代码0001的深发展股数和买入价清晰可见：500股，每股5.2元。
"这些...没收多久了？"
"半年吧。"李所长漫不经心地翻着文件，"赌徒抵债的，怎么？"
墨卫东心跳加速。按照当前股价，这张交割单价值西千多元。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修好三台收音机，特意把那台"红灯"留到最后。
"所长，这台要换电容。"他指着发黑的元件，"得去电子市场配。"
李所长摆摆手："那你带走修，下周拿来。"他忽然压低声音，"夜市总闸在刘秃子小姨子开的杂货铺后墙，蓝色铁皮箱。"
走出派出所时己近中午。墨卫东抱着收音机，调解书和那张意外获得的股票单贴身放着。花衬衫蹲在马路对面抽烟，看见他就狠狠踩灭烟头走了。
老赵的修车铺关着门，门上用粉笔写着"去公交公司"。墨卫东在门框上摸到备用钥匙，进去给手臂换了药。工作台上散落着几本汽车杂志，其中一页被折了角——陈田汽配城的广告，上面用红笔圈了个电话号码。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股市点评："...小盘股风险增大，建议关注优质蓝筹..."墨卫东突然想起前世一个细节：94年8月，深圳证券交易所曾短暂开放过个人股票账户异地代办。
他用老赵的电话拨通陈田汽配城，接电话的正是黄经理。"配件？有啊，"对方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你要什么车的？"
"三菱Lancer的氧传感器，正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兄弟懂行啊...现货两个，单价八百。要的话先打定金。"
墨卫东挂掉电话，看着手里价值西千多的股票单。如果能变现，不仅能买下那两个传感器转手赚钱，还能凑足海关拍卖的押金。但94年股票交易必须本人持身份证办理...
"修好了？"老赵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公交公司食堂的葱花味。他检查了下收音机，"手艺见长啊。"
墨卫东指着股票单："赵叔，认识炒股的人吗？"
老赵眯眼看了看："老李给的？"他忽然笑了，"这小子...收缴的赃物也敢私藏。"他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个牛皮信封，"正好，下午去趟地区医院，顺便找这个姓徐的。"
信封里是张名片：地区证券营业部徐经理，背面写着"修车老赵介绍，手续费八折"。墨卫东刚要道谢，老赵又扔来串钥匙："摩托借你，油加满了。"
幸福250的引擎声惊飞了路边的麻雀。墨卫东把收音机绑在后座，突然听见老赵在身后喊："等等！"他跑出来往摩托前筐扔了件东西——是个旧头盔，护目镜上有道明显的裂痕。
"安全第一。"老赵拍拍他肩膀，"你爸今天活检。"
这句话像块石头沉进胃里。墨卫东戴好头盔，发现内衬有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留下的。收音机在颠簸中播放着轻音乐，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奇异地安抚着他的神经。
地区医院的停车管理员认出了墨卫东："墨工家的？你爸在3号楼2层。"他指了指旁边的黑色桑塔纳，"林老板又来了。"
住院部门口，母亲正和穿白大褂的医生争执。"...必须先交三千押金..." "...厂里会报销..." 墨卫东悄悄绕到侧面，看见父亲病床前围着几个人——除了林老板，还有农机厂的副厂长。
"...设备改造就靠您了，墨工。"副厂长递上个信封，"这是厂里的一点心意..."
父亲的声音虚弱但坚决："图纸...不能给私人...咳咳..."
墨卫东退后几步，故意踩响楼梯。屋里的人立刻散开，副厂长把信封塞进了自己口袋。林老板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卫东怀里的收音机："小伙子，玩股票？小心血本无归。"
等他们都走了，墨卫东才进病房。父亲闭眼躺着，活检穿刺点在后背，只能侧卧。床头柜上的病历本翻开一页，上面潦草地写着"右下肺占位，恶性待排"。
"东子..."父亲睁开眼，"那收音机..."
"帮派出所修的。"墨卫东调低音量，"爸，厂里是不是要卖设备？"
父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谁说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溅起鲜红的血点。
母亲冲进来扶住父亲，朝墨卫东摇头："别说这些..."她衣袖上沾着食堂的油渍，显然刚做完临时工回来。
墨卫东摸出调解书赔的七十元："妈，先交部分押金。"
母亲接过钱，突然发现他手臂上的新伤："这又怎么了？"
"摔的。"墨卫东转移话题，"我找到个赚钱的路子，晚上回来细说。"
走出病房时，他听见父亲问母亲："...哪来的钱..." 而母亲回答："...孩子摆摊挣的..."
证券营业部在地区医院两条街外。墨卫东停好摩托，发现那台红灯收音机还在播放股市行情："...政策利好预期，大盘有望突破..."
营业部门口蹲着几个黄牛，见他就围上来："开户？代办？"墨卫东亮出徐经理的名片，他们立刻散开了。
徐经理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办公室墙上挂着上证指数走势图。他检查了股票交割单："涂了名字，按规矩不能交易。"见墨卫东要拿回，他又按住，"不过老赵介绍的话...收20%手续费。"
"10%。"墨卫东还价，"以后还有合作。"
最终以15%成交。徐经理带着他去柜台办理时，大厅里突然骚动起来——大盘指数突破前期高点，人们欢呼雀跃。墨卫东看着电子屏上深发展8.79元的现价，心跳加速。
"现在卖？"徐经理问，"还是再等等？"
前世记忆闪现：深发展在94年8月中旬突破9元后会有短暂回调，然后在9月首冲12元。墨卫东接过交割单："先卖两百股。"
拿到1746元现金时，墨卫东的手微微发抖。这笔钱足够支付父亲的部分医疗费，但距离整体目标还远。他把钱分成两份，一千装进内兜，剩下的准备买些营养品。
回医院的路上经过电子市场，墨卫东花十五元买了几个电容，顺手修好了那台红灯收音机。电池装回去的瞬间，财经频道正在分析二手电子市场："...随着股市火热，收音机等行情接收设备需求激增..."
这个信息让墨卫东刹住摩托。他调转车头回到证券营业部，在散户大厅转了一圈——十个股民里有七个带着收音机，大部分是老旧型号。门口的黄牛正在收一台索尼二手收音机，出价六十元。
墨卫东摸了摸包里修好的三台收音机，突然有了新计划。
(http://www.233xsw.com/book/cpcK0O.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