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二十西号的雨帘斜斜掠过雕花铁栏，沈砚秋贴着潮湿的墙根前行，发间父亲的银簪硌着头皮。陆承泽的风衣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惊起两只背甲泛着金属光泽的甲虫——那是周家用鸦片膏喂养的"守库虫"，触角上沾着与毒蓝染料相同的青斑。
"小心地面。"陆承泽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皮鞋尖踢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露出插着毒针的木板陷阱。沈砚秋望着针头上凝结的蓝黑色毒液，想起母亲医书上记载的"鹤顶红"，与这毒蓝染料的色泽竟有七分相似。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荡的位置让指尖泛起凉意——那只陪了她二十年的翡翠镯子，此刻正躺在青梧掌心。
地下室的铁门上焊着缠枝莲纹样，沈砚秋凑到门缝前，闻见里面飘出的甜腥气——那是鸦片膏混着化学药剂的味道，与继母周氏卧室梳妆台的气味分毫不差。陆承泽从药箱里摸出枚弯曲的铜丝，在锁孔里轻转两圈，门轴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结网的毒蜘蛛。那些蛛丝在油灯下泛着蓝莹莹的水光，沈砚秋想起母亲绣绷上的冰蚕丝，却比这毒丝少了几分诡谲的光泽。
"周家把鸦片膏掺在蛛丝里。"陆承泽用手术刀挑起蛛网，丝线断口处渗出粘稠的蓝液，"这种蛛丝能黏住通风管道，防止毒气泄漏。"
脚下的麻布袋印着"英美烟草"的商标，沈砚秋蹲下身刮开袋角，黑褐色的膏体粘在指尖，散发着让她眩晕的甜香。记忆突然闪回婚礼前夜，她撞见继母周氏在梳妆台后偷偷分装 identical 的麻布袋，当时只当是洋烟丝，如今才明白每袋都裹着鸦片贸易的血腥。青梧突然低呼一声，拨开麻袋下的蛛网，露出半块碎瓷——瓷片上的青花残莲与母亲梳妆匣底的碎片严丝合缝，背面刻着的"壬丑年秋"让陆承泽眼神一凛。
"那是1912年。"他的手指在瓷片边缘，"您母亲落水后两年，周家开始用毒蓝染料掩盖鸦片气味。"
染缸里的蓝黑色结晶在油灯下泛着幽光，沈砚秋趴在缸沿，看见内壁刻着沈家失传的"星罗棋布"织法，关键处的纹路却被刻意凿去。她想起父亲图纸边缘的 identical 凿痕，下意识转动发间的双簪——父亲的银簪与她的并蒂莲簪相触时，莲蕊突然渗出微光，照亮了缺失纹路的阴影。那些光影竟在缸壁上补全了字句："毒源核心，藏于凤凰瞳仁。"
"博览会顶楼的凤凰雕塑？"青梧的声音发颤。
陆承泽从染缸底部捞出个锈蚀的铜盒，盒盖打开时滚出枚刻着鸢尾花的齿轮，与他怀表内的零件如出一辙。沈砚秋接过齿轮，触到缝隙里卡着的布屑——是染着毒蓝的沈家织锦，经纬间还留着母亲特有的"八卦锁边"。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皮靴声，苏曼殊的笑声顺着台阶滚落，高跟鞋踩在麻布袋上的"噗噗"声，与当年继母走进她闺房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沈小姐躲在这里做什么？"苏曼殊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东洋菊胸针在油灯下晃出冷光，"周老太太让我请您去看博览会的凤凰开屏。"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反光，沈砚秋这才发现镯内侧刻着半朵残莲——与自己那只的纹路刚好拼成完整的并蒂莲。
陆承泽将沈砚秋推到染缸后，手术刀在掌心转出寒光。沈砚秋盯着水面倒影，看见苏曼殊袖口滑落的银哨——哨身上的残莲纹路与母亲的断莲哨别无二致。记忆突然清晰：母亲落水前曾交给她一个香包，说"哨声三短一长，便是归家之时"，而香包里的艾草，此刻正塞在她的袖管里。
"把齿轮交出来。"苏曼殊的枪口抵住染缸，蓝黑色的毒液顺着缸壁流下，"周仲麟在顶楼等着，手里攥着您父亲的织机图纸。"
陆承泽突然跃起，手术刀划向苏曼殊的手腕。枪响的瞬间，沈砚秋抓起齿轮砸向油灯，玻璃碎片飞溅中，她看见苏曼殊颈间坠着的银锁——锁面上刻着与周仲麟平安扣 identical 的双鱼纹样。三人趁机冲进染缸后的密道，墙壁渗出的蓝黑色水渍在裙摆上晕开，像极了母亲血书里未干的血痕。
"这毒蓝能渗入地下水。"陆承泽掏出雪蚕膏抹在沈砚秋手背上，药膏遇毒时发出"滋滋"轻响，让她想起青浦祖坟地宫渗水时的声音。密道尽头是条排水渠，爬出去时正落在十六铺码头的阴影里。雨越下越大，博览会的穹顶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顶端的凤凰雕塑展开翅膀，喙部正对着周家老宅的方向。
青梧突然拽住沈砚秋的衣袖，指向码头边系着的快艇。船舷的铜环上挂着枚翡翠平安扣，绳结处缠着的银线系着张字条，周仲麟的笔迹在雨水中时断时续："凤凰瞳仁...是启动装置...需用绣绷破阵..."
沈砚秋攥紧平安扣，冰凉的玉石让她想起母亲给她戴平安扣的清晨。那时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母亲发间的银簪上，与她如今发间的双簪交相辉映。远处传来博览会的预备钟声，凤凰雕塑的瞳仁在雨幕中闪了闪，竟像是某种信号。
陆承泽撑开雨伞，雨丝打在油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从怀中掏出个锡盒，里面躺着半枚玉佩："我母亲临终前攥着这个，说要交给沈家的女儿。"玉佩与沈砚秋颈间的半枚相触时，竟在伞面上投出完整的鸢尾花影，花心处的密文渐渐清晰——那是用刺绣针法写成的最后一句："血莲开时，毒蓝自破。"
码头的汽笛突然长鸣，震落了凤凰雕塑上的雨珠。沈砚秋望着手中的平安扣，又看看陆承泽掌心的玉佩，突然明白母亲那句"缘分天定"的深意。腰间空荡的镯子位置不再发凉，反而泛起温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牵着她，走向博览会顶楼那只凝视着暗夜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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