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空气冷得几乎凝滞，呵气成霜。
江思知在冰冷的榻上被惊醒。
什么东西？
热热的！
湿湿哒哒的！
“咳咳…咳咳咳…呜…”
不好！是邵阳！！
江思知的心猛地揪紧！她立刻坐起身，看向身边的小丫头。
小小的李昭阳蜷缩在单薄发硬的被褥里，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
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热气和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子在无意识中瑟瑟发抖。
“昭阳？昭阳，能听到江姨说话吗？”
江思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昭阳滚烫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她指尖一缩！
好烫！
发烧了！
是风寒！
听到有人呼唤，昭阳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但眼神涣散，嘴唇还有些干裂起皮，微弱地哼唧了一声“冷…”，便又陷入了昏沉。
古代的风寒感冒可是会要人命的！
更何况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和喷嚏声，伴随着一声细微痛苦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地从西厢房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似乎还有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咳咳…阿嚏！嘶——呜…嗯…”
是李琰的声音！
还有…李稷？他在哭？
江思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个昭阳己经让她心惊肉跳，西厢房怎么也…？
她给昭阳掖紧被角，立刻转身，疾步冲出主殿，奔向两个男孩所在的房间。
推开西厢房冰冷的门，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李琰裹着同样单薄的被子，蜷缩在他那张小榻上，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尖通红，呼吸粗重滚烫——显然也染上了风寒，正在发烧！
待她走近，发现那双小手红肿得吓人，手背和手指关节处竟有大片皮肤溃烂开来，渗着浑浊的脓水，边缘红肿发亮！
李琰疼得小脸煞白，死死咬着下唇，刚才那几声咳嗽显然就是不小心牵动了溃烂的伤口。
他正努力想撑起身子，似乎想询问妹妹的情况，却被自身的病痛和手上的剧痛牢牢困住。
“江姨！阿妹…她…咳咳…”
李琰嘶哑地问，声音因风寒而浑浊虚弱，那双蓝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和对妹妹的忧虑。
“没事的，放心，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事了。”
嗯了一声，李琰缓缓闭上眼。
安慰好李琰，江思知的目光，被房间最阴暗角落传来的压抑哭声牢牢抓住。
李稷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背对着门口，肩膀耸动着。
他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最早是他发现李琰手上的冻疮恶化，本就忧心如焚。
刚想要去询问江思知有什么办法。
就听到主殿妹妹那撕心裂肺的咳喘呻吟。
双重打击下……让他这几日刚升起的一点点对未来的渺茫希望，瞬间被碾得粉碎。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袖子，试图堵住那崩溃的哭声，破碎的字句从齿缝间挤出，“要是我…能多捡点柴…要是…我护好八弟的手…阿妹就不会…病成这样…呜…”
他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的年幼！
恨自己不能代替弟弟妹妹受罪！
“李稷！”
江思知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更多的是一种穿透绝望的急切呼唤。
昭阳高烧不退，李琰风寒冻伤双重折磨，李稷再这样崩溃下去，心神损耗，他那副硬撑的身子骨也熬不了几天！
更何况他身上也有冻伤！
李稷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噎。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头埋得更深，肩膀抖得更厉害。
江思知几步跨到他身边，蹲下身，没有打骂，而是不容拒绝地将那蜷缩颤抖的身体扳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泪痕、因痛苦和寒冷而青白的脸。
那双总是倔强或空洞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盛满绝望、痛苦和无边的自责。
“看着我，李稷！”
“听我说！昭阳病了，李琰也病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捡柴不够！更不是你保护不力！是这该死的天气！是这吃人的地方！是那些克扣炭火、见死不救的混账！”
李稷的瞳孔微微放大，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江思知的手背上，冰冷刺骨。
他摇着头，破碎地低语：“…可是…阿妹…八弟…他们…”
“他们是病了！是伤了！”
江思知打断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的眼睛，“但他们需要的是药！是保暖！是你这个哥哥打起精神来！需要你帮我一起想办法！而不是躲在这里哭，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李稷的心像被揪住，而江思知言语不停：
“你要真觉得自己是哥哥，是兄长！那就把眼泪擦干！昭阳烧得人事不省，李琰冻疮烂了还在发烧，他们需要你！需要你清醒着！需要你在我出去找药找炭的时候，守在这里，看好李琰，也顾好你自己！你在这里哭垮了自己，除了让这世上多一个伤心欲绝的李稷，让昭阳和李琰少一个能依靠的哥哥，还能有什么用？！”
李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主殿的方向，又看向榻上痛苦蜷缩的李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用力的点了下头。
江思知胸口剧烈起伏，她不再多言。时间紧迫！
昭阳的体温必须立刻降下来！
李琰的冻疮必须尽快处理以防感染致命！
“李稷！你听着！看好李琰，照顾好你自己！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好好的！这就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
“嗯！”重重的点了下头。
说完，江思知毫不犹豫地转身，甚至顾不上披件厚衣服，只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袄，便冲出西厢房。
再次经过自己房间门口时，她忧心如焚地看了一眼里面昏睡的邵阳，然后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了殿外呼啸的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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