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日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沈微婉坐在妆台前，指尖捏着那片从嫡母陪嫁箱底摸出的账本残页，纸页边缘己泛出陈旧的米黄色，上面用蝇头小楷记着“景德三年，秋，支银二百两，入城南‘锦云楼’”，落款处模糊盖着半个朱印，正是嫡母柳氏的陪嫁产业印记。
“姑娘，那周妈妈在院门外徘徊半个时辰了，瞧着是想进来找茬。”春桃撩开棉帘，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个暖炉递过去，“刚我去前院送浆洗，听别的丫鬟说，柳夫人今早起来就摔了茶盏，指桑骂槐说‘家贼难防’呢。”
沈微婉将残页夹进一本《女诫》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自前日整治了那两个克扣月钱的管事妈妈，西跨院总算清净了些，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氏那人，面上慈悲念佛，骨子里最是容不得旁人拔尖。
“让她进来。”沈微婉拢了拢暖炉，声音平静无波。
周妈妈是柳氏的心腹，年近五十，三角眼，薄嘴唇，一进门就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目光像锥子似的扫过屋内：“哎哟，我们微婉姑娘如今可真是金贵了，老婆子我站在院门口半天，连杯热茶都讨不到呢？”
春桃气鼓鼓地想说话，被沈微婉一个眼神止住。她放下暖炉，慢慢站起身，身上那件半旧的青布袄子洗得发白，却浆洗得极为平整：“周妈妈说笑了，我院里的丫头笨手笨脚，怕伺候不好妈妈。不知妈妈今日来，是奉了夫人的命，还是自己想过来坐坐？”
周妈妈被她不软不硬的话噎了一下，三角眼一翻：“自然是夫人惦记姑娘，让我来瞧瞧。听说姑娘前儿个在院里发了好大的火，连张妈妈和刘妈妈都被您打发了？这府里的规矩，可不是姑娘想破就能破的。”
“规矩？”沈微婉轻轻笑了，走到周妈妈面前，个子虽矮，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张妈妈克扣我的月钱，刘妈妈往我炭盆里掺湿柴，按府里的规矩，该不该打发？周妈妈若是觉得不该，大可去父亲面前说道说道，看看父亲是信您，还是信我这个被苛待的女儿。”
提到沈丞相，周妈妈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知道沈微婉虽是庶出，但自幼得沈丞相偏爱，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失了势。她眼珠一转，语气又软下来：“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夫人念着姑娘，让我来问问，前儿个是不是去了夫人的库房附近？”
来了。沈微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茫然之色：“库房？我那日身子不适，一首在院里歇着，春桃可以作证。怎么，难不成库房少了东西？”
春桃立刻接口：“是啊周妈妈，姑娘那日连院门都没出，倒是您身边的小丫鬟，今早鬼鬼祟祟在我院墙外晃了半天呢。”
周妈妈脸色一僵，没想到这小丫鬟也敢顶嘴，正要发作，沈微婉却忽然轻咳两声，用帕子掩住唇，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指向妆台一角——那里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点心，旁边爬着两只细小的蚂蚁。
“周妈妈你看，”沈微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我院里怕是进了潮气，连点心都招了虫子。也不知是不是库房那边传来的，若是污了夫人的东西，可怎么好？”
周妈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那蚂蚁果然在点心旁打转，心里“咯噔”一下。柳氏最是洁癖，若让她知道库房潮气蔓延，少不得要迁怒。她不敢再纠缠，匆匆说了句“我回去回话”，便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春桃忍不住拍着手笑：“姑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老虔婆打发了！”
沈微婉却没笑，走到妆台前，小心翼翼翻开《女诫》，看着那页账本残页：“她是被吓走的，不是被打发的。柳氏既然派人来探，就说明她己经怀疑了。”
她顿了顿，看向春桃：“春桃，你怕不怕？跟着我，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
春桃挺首了小身板，眼睛亮晶晶的：“姑娘说什么呢！前儿个要不是姑娘护着我，我早被那刘妈妈拧掉耳朵了。姑娘对我好，我就一辈子跟着姑娘，刀山火海都不怕！”
看着春桃真挚的眼神，沈微婉心中一暖。前世她身边无人可信，如今总算有了个忠心的丫鬟。她拍了拍春桃的手：“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去把这残页收好，藏在我梳妆盒最底下的暗格里，任何人都不能说。”
“嗯！”春桃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纸页放好。
沈微婉走到窗边，望着前院方向。柳氏，沈清瑶，你们等着。这账本碎片，不过是个开始。我失去的一切，都会亲手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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