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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辍学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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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的风,像裹着小刀片,刮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陈枭没理会王婶带着哭腔的呼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那个散发着绝望和酒臭的“家”。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的破木偶,首挺挺地穿过堂屋,无视了藤椅上抱着酒瓶打鼾的陈老棍,径首钻进里屋。

母亲的床铺空了。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混着草药和灰尘的味道,固执地停留在空气里,像她最后一点无声的叹息。陈枭的目光在冰冷的床板上停留了一瞬,空洞得没有任何波澜。他走到自己那个破木板床的角落,蜷缩上去,把自己紧紧裹进那床薄得像纸、硬得像瓦片的破棉絮里。

冷。刺骨的冷从西面八方钻进骨头缝里。饥饿像只不知餍足的虫子,啃噬着早己麻木的胃袋。但他感觉不到。或者说,所有的感觉都被一种更巨大的、冰冷的死寂覆盖了。他闭上眼睛,黑暗里却全是母亲额角那道凝固的血痕,和天上那只打着旋、最终消失的断线风筝。

他就在那冰冷和死寂里蜷缩着,不吃,不喝,不动。时间失去了意义。堂屋里的鼾声停了又起,起了又停,酒瓶倒了又扶。陈老棍偶尔醉醺醺地晃进来,骂骂咧咧几句“小丧门星”、“挺尸呢”,见他毫无反应,便也懒得再费力气,摇摇晃晃地出去继续他的“灵魂洗礼”。

王婶中间来过两次,端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拍着门板喊:“枭儿?开开门!婶给你送点吃的!” 门板沉默着。王婶叹息着把碗放在门口,过几个时辰再来,碗还是满的,上面结了一层冰凉的膜。她只能抹着眼泪,把那碗越来越凉的粥端走。

第三天傍晚,夕阳像个巨大的、流着蛋黄的红柿子,被按在浮城西区参差不齐的破屋顶上,勉强挤出一点昏黄粘稠的光,透过破窗,给冰冷的里屋镀上一层虚假的暖色。

陈枭动了。

不是饿醒的,也不是冻醒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驱动。他掀开硬邦邦的破棉絮,手脚僵硬地爬下床,走到墙角那个伤痕累累的书包前。

书包静静地躺在那里。母亲最后缝补的针脚细密整齐,覆盖了那道狰狞的裂口。他蹲下身,像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动作迟缓却异常稳定地打开书包。里面,牛皮纸包裹的课本和字典依旧安静地躺着,带着母亲指尖最后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牛皮纸,露出里面虽然破旧但保存完好的语文课本。封面上的“语文”两个字,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伸出脏兮兮、冻得通红的小手,极其轻柔地、近乎贪婪地抚摸着那粗糙的纸面,仿佛在触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然后,他把书本紧紧抱在怀里,用破袖子擦了擦封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床边坐下,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油墨味,工整的字迹,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试图刺破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冰层。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那些方块字,但那些字像游动的蝌蚪,模糊不清。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乱葬岗的风声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

就在这时——

“哐当!”

里屋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陈老棍庞大的、散发着冲天酒气的黑影堵在门口。他显然刚在外头又灌饱了黄汤,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蜡黄的脸上浮着油光,醉醺醺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床角的陈枭,最后精准地钉在了他怀里那本摊开的语文书上!

那抹刺眼的、不属于这个污浊世界的“干净”东西,瞬间点燃了他被酒精浸泡的暴戾!

“小畜生!”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老子以为你死挺了!原来躲这儿看这些没用的破烂?!”

陈枭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他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像护住最后一块浮冰。

这无声的反抗彻底激怒了陈老棍。“还当宝贝?!给老子拿来!”他像头发狂的野猪,一步就冲到床边,伸出沾满油污酒渍的爪子,狠狠抓向那本语文书!

陈枭的反应快得出奇!他猛地往床里一缩,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双臂死死环抱着书本,把脸也埋了进去!这是他仅剩的堡垒!

“反了你了!小野种!”陈老棍一把抓了个空,暴怒更甚!他揪住陈枭破棉袄的后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从床上粗暴地拽了下来,重重掼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砰!”陈枭摔得眼冒金星,怀里的书也脱手飞出。

“老子让你看!让你抱着这些晦气东西!”陈老棍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儿子,一脚踩住那本摊开的语文书!沾满污泥的破胶鞋底,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碾磨着那干净的书页!

“刺啦——!” 纸张撕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陈枭趴在地上,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印着“小英雄雨来”的页面,在肮脏的鞋底下被蹂躏、撕裂,沾满污泥,字迹模糊成一团肮脏的墨迹。

一股冰冷的血气瞬间冲上头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抢!

“还没完呢!”陈老棍狞笑着,弯腰一把将地上所有的东西——书包、那本被踩烂的语文书、用牛皮纸包裹的数学本、字典木乃伊——统统抓了起来!他像甩垃圾一样,把这一捧承载着陈枭最后念想的东西,狠狠摔在堂屋冰冷的地面上!

“哗啦!”书本散落一地。

“认命吧!小崽子!”陈老棍喷着浓烈的酒气,双眼赤红,像看一堆碍眼的垃圾,“读什么破书?还想飞出这烂泥坑?做梦!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就是烂泥里的命!给老子好好在泥里趴着!”

他一边歇斯底里地狂吼,一边抬起穿着硬底破胶鞋的大脚,带着一种疯狂而残忍的快意,狠狠踩向地上那堆书本!

“咔嚓!”字典的硬壳封面在重压下发出断裂的脆响。

“嘶啦——!”牛皮纸包裹的数学本被粗暴撕裂,露出里面工整的算式。

“噗!”书包被踩扁,那道母亲精心缝补的裂口再次崩开,细密的针脚在暴力下徒劳地断裂。

陈老棍像个失控的打桩机,在书本的“尸骸”上疯狂地践踏、碾磨!胶鞋底沾着污泥和酒渍,反复地、用力地在那些工整的字迹上碾压而过。纸张被彻底撕裂、揉烂、踩进污浊的泥地里,和灰尘、碎屑混合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一边踩,一边发出癫狂的笑声:“烂泥!烂命!认命吧!认命!”

陈枭趴在地上,保持着那个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残留的麻木被新的、更深的绝望冻结。他看着地上那片迅速被毁灭的狼藉,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通道,被那双沾满泥泞的破胶鞋,一寸寸、一点点地碾进同样污浊的泥地里。

时间凝固了。只有陈老棍粗重的喘息和书本被毁灭的刺耳声响。

终于,陈老棍发泄够了。他喘着粗气停下脚,看着地上那团彻底和泥水不分彼此、再也无法称之为“书”的肮脏废纸,满意地啐了一口浓痰。他醉醺醺地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地上那个像被抽走了骨头的小小身影。

“哼!小畜生,看见没?”他喘着粗气,带着施虐后的快意和一种扭曲的“真理在握”,“这就是命!烂泥里的石头,甭想翻身!”

他踉跄着转身,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业,准备回堂屋继续与他的酒瓶“亲儿子”温存。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首趴在地上的陈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然而,在那平静的眼底最深处,两点幽冷的、淬了寒冰的火焰,无声地燃起,跳跃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光芒。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团被彻底毁灭的“希望”残骸,掠过旁边静静躺着的、同样沾满泥点的字典碎片,最终,落在了自己手边不远处。

一支铅笔头。

最便宜、最短小的一支,漆磨掉了,露出原木色。笔尖摔断,黑黢黢的铅芯露在外面,像根不起眼的、生锈的小钉子。

陈枭的眼神定在那截断掉的黑铅芯上。那点不起眼的黑色,像一个深邃的漩涡,吸走了所有残存的恐惧、绝望和冰冷。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沉凝的东西,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底沉淀下来。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动作僵硬却异常稳定。沾满泥污的小手,牢牢地、死死地,抓住了那支断掉的铅笔头。

冰冷的、粗糙的木杆硌着他的手心。断裂处尖锐的铅芯边缘,刺痛了他的指尖。

窗外的最后一点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如同浓墨般迅速泼洒下来,吞噬了破屋,也吞噬了地上那片狼藉的“知识坟场”。

陈枭握紧了手中生锈的、断掉的铅笔头,尖锐的断口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锐利的刺痛。

这痛,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底。

黑暗里,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排细小的白牙,像一个发现了致命玩具的、小小的复仇幽灵。

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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