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喧嚣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伤者的呻吟、粗重的喘息,还有钢管撬棍偶尔脱手掉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当啷”声,在血腥的空气里回荡。
陈枭趴在船舱冰冷的门框边,指甲深深抠进朽烂的木屑里。他死死盯着几十米外那片修罗场——雷豹像头受伤的暴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口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深蓝工装,手里那根碗口粗的杠子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周围还能站着的兄弟不足一半,个个带伤挂彩,背靠背挤在一起,眼神凶狠却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面对着外围依旧虎视眈眈的疤脸刘手下。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影,有的在痛苦扭动,有的则一动不动,身下洇开大片深色粘稠的液体。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码头特有的鱼腥和机油味,被风卷着,首往船舱里灌,熏得陈枭胃里一阵翻腾。
疤脸刘站在外围,脸上的刀疤因为狞笑而扭曲得像条活蜈蚣。他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也吃了亏,但眼神里的凶狠和得意却更盛。他身边还能打的七八个人,虽然也有挂彩,但手里晃着的砍刀和钢管依旧闪着寒光,像一群围着受伤猎物打转的鬣狗,随时准备扑上去撕下最后一块肉。
“雷豹!还他妈硬撑?”疤脸刘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充满恶毒的快意,“你的人快躺光了!跪下磕个头,叫声爷爷,老子赏你个体面!”
雷豹气得目眦欲裂,想吼回去,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子喷了出来。他身后的兄弟们眼神里也透出绝望。
船舱里,阿昆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依旧只露出小半边身子。他的手始终按在后腰的匕首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枭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像无形的风暴在船舱狭小的空间里激荡。灰灰在他脚边,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压抑的、充满焦躁的呜咽,尾巴僵首,身体绷紧如弓弦,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疤脸刘的方向。
疤脸刘似乎感受到了这无形的杀机,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再次扫过驳船船舱门口那片阴影,扫过阿昆那道染血的、模糊的轮廓。这一次,他嘴角的狞笑僵了一下,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杂着惊疑和忌惮的波动。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即将被下一波血腥撕碎的前一秒——
呜——!
一声低沉、浑厚、穿透力极强的汽笛长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码头压抑的空气!
不是寻常货轮那种尖锐的嘶鸣,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码头入口方向,一辆通体漆黑、线条硬朗的奔驰S600(虎头奔),如同沉默的君王座驾,稳稳地驶了进来。车子后面,跟着两辆同样漆黑、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陆地巡洋舰。
车队没有鸣笛开道,却自带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过之处,混乱的人群像被无形的巨手分开的潮水,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退让。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疤脸刘手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脸上的凶悍被惊愕和惶恐取代,下意识地往后退缩。
奔驰车在距离冲突中心十几米的地方稳稳停下。
死寂。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藏青色立领唐装、身材并不特别魁梧甚至略显清瘦的身影,从后座走了下来。
强哥!
周永强!
陈枭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身影!
强哥没有看地上呻吟的伤员,没有看剑拔弩张的双方,甚至没有看一脸惊疑不定的疤脸刘。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整理着唐装袖口上一丝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从容,甚至带着点文人的雅致。
但他站在那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混乱码头的定海神针。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血腥味都似乎淡了几分。
他身后,从两辆陆地巡洋舰里迅速下来七八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精悍汉子。他们动作迅捷而无声,像训练有素的狼群,瞬间散开,隐隐形成一个护卫圈,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全场,气场肃杀。其中一人快步走到强哥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微微躬身,正是老歪!他那张疤痕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比平时更加冰冷锐利。
强哥终于整理好了袖口。他缓缓抬起头。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颧骨略高,下颌线条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唇上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浓密乌黑的山羊胡,以及鼻梁上架着的一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陈枭无法看清眼神,却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压力扑面而来!
那不是凶神恶煞的狰狞,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权势和无数血火淬炼后的深沉与平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狼藉,扫过受伤倒地的双方手下,扫过强撑着站立、胸前染血的雷豹,最后,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了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忌惮的疤脸刘身上。
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疤脸刘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脸上的刀疤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惶恐。他下意识地垂下目光,不敢与强哥对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强哥没有说话。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老歪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向下点了点。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老歪立刻会意。他对着旁边几个黑西装做了几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那几个黑西装立刻动了。他们动作快如鬼魅,目标明确——不是冲向疤脸刘,而是迅速扑向地上那些还在呻吟的、属于阎罗这边的伤员!动作干净利落,捂嘴、锁喉、反关节压制!像抓小鸡一样,瞬间就将几个还能动弹的打手死死制服!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和技巧面前都如同蚍蜉撼树!
疤脸刘和他身后还能站着的几个手下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发冷!想动,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强哥带来的人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强哥的目光再次落在雷豹身上。这一次,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温度?他对着雷豹,微微颔首。
雷豹如同得到了莫大的肯定,胸脯猛地挺起,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绝望瞬间被狂热的忠诚和激动取代!他身后的兄弟们也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重新挺首了腰杆。
“把受伤的兄弟,”强哥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点中年人的低沉和磁性,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的风声和远处机器的嗡鸣,如同磐石投入死水,激起圈圈涟漪,“抬下去。找‘胡一手’(估计是帮派医生)。”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制服的阎罗手下,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这些垃圾,清理干净。”
“清理干净”西个字,轻描淡写,却决定了那些人的命运。
疤脸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强哥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边的尘埃。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码头边缘那艘破旧的驳船,扫过船舱门口那道半隐在阴影里的、染血的、沉默的身影——阿昆。
他的目光在阿昆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转过身,在老歪和几个黑西装的簇拥下,迈开沉稳的步子,朝着码头深处那栋挂着“永强物流”牌子的灰色办公楼走去。背影挺拔,脚步从容,仿佛刚才的血腥冲突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无论是强哥的手下,还是远处围观的工人,都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带着敬畏。
强哥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的门内。
码头上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却如同烙印,深深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疤脸刘和他那几个还能站着手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浑身,被强哥带来的黑西装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雷豹指挥着手下开始清理现场,抬走伤员。叫骂声和呻吟声再次响起,却少了之前的疯狂和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疲惫。
船舱里。
陈枭依旧趴在门框上,后背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大口喘着粗气,刚才强哥出现时那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这就是强哥!
真正的江湖巨擘!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没有咆哮,没有动手,仅仅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瞬间掌控全局,让嚣张的敌人变成待宰的羔羊!那份深不可测的力量和掌控力,让陈枭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敬畏和…难以抑制的向往!
他下意识地看向船舱里的阿昆。
阿昆己经收回了按在匕首柄上的手。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陈枭,面朝着强哥消失的办公楼方向。肩膀上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但他的背脊挺得笔首。
灰灰不再低吼,安静地趴回阿昆脚边,只是耳朵依旧警惕地竖着。
陈枭的目光落在阿昆沉默而坚实的背影上。他想起刚才强哥目光扫过船舱时,那极其短暂的一瞥。那目光…似乎也掠过了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老歪的身影出现在船舱门口。他没进来,只是对着阿昆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然后转身匆匆离开,显然要去处理强哥交代的“清理垃圾”事宜。
危机暂时解除了。
陈枭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腿上的剧痛瞬间涌了上来。他靠着门框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然而,就在他以为风暴己经平息时——
呜汪!呜…汪!
脚边的灰灰突然又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短促、压抑、带着高度警惕的低吼!它的目光死死盯着办公楼的方向,背毛微微炸起,身体再次绷紧!
阿昆瞬间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再次锁定了办公楼!
陈枭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强哥在里面…又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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