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浮城像个巨大的、沉睡的野兽，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像野兽半睁半闭的眼睛。
城西，“永鑫”货仓巨大的轮廓在浓重的夜色里沉默矗立，像一座钢铁堡垒。高墙上拉着带刺的铁丝网，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远处偶尔有巡逻车灯扫过，引擎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陈枭蹲在一丛茂密的、散发着垃圾腐败气味的灌木丛后面，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手心的冷汗和后背不断冒出的寒意。他身上套着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宽大不合身的深色工装，脸上也蹭了些灰，尽量让自己融进阴影里。
旁边是泥鳅张和另外两个泥鳅帮的“好手”：一个外号“虾米”，瘦得像根竹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股贼光；另一个叫“胖头”，人如其名，脑袋大脖子粗，看着憨厚，但陈枭见过他打架时下黑手的狠劲。
泥鳅张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烦躁地嚼着过滤嘴，眼神死死盯着远处货仓紧闭的厚重铁门和围墙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洞，嘴里低声咒骂：“妈的…彪哥的人呢？说好的接应呢？这他妈都过点了…”
约定的时间是子时正。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远处巡逻车偶尔扫过的灯光和几声不知名的野狗吠叫，鬼影子都没一个。
“张…张哥，彪哥的人…不会放咱们鸽子吧？”虾米的声音有点抖，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这永鑫…可不是咱平时玩的场子…听说保安都配枪的…”
“闭嘴！”泥鳅张低吼一声，额角青筋突突首跳，“再等等！妈的，彪哥的买卖，敢不来？”
陈枭没说话，只是把身体压得更低。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沈青那个安静的笑容，一会儿是光头手里掂量着的短棍，一会儿是陈老棍那张涕泪横流、把他推出去顶缸的脸。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围墙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小门洞，突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像壁虎一样滑了出来，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黑影迅速朝他们藏身的灌木丛方向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来了！”泥鳅张低呼一声，声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颤抖，“快！”
西个人像受惊的兔子，弓着腰，借着稀疏灌木和堆积的废弃木箱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朝那个小门洞摸去。
带路的是个精瘦的汉子，脸上蒙着半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他没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然后转身又钻进了门洞。
门洞里面是一条狭窄、幽暗的通道，弥漫着浓重的机油、橡胶和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通道顶上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蒙满灰尘的灯泡，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脚下油腻的水泥地。
瘦高个蒙面人脚步极轻，像猫一样在前面带路。陈枭等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紧紧跟着。通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走了大概几十米，通道拐了个弯。蒙面人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扇虚掩着的厚重铁门，铁门上方挂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三号库”牌子。他压低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东西在里面，靠西墙，盖着绿色帆布。手脚麻利点，动静小点！只有半小时！保安巡逻队刚过去！”
说完，他指了指铁门，又做了个“看风”的手势，自己则像壁虎一样贴到了通道另一侧的阴影里，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泥鳅张深吸一口气，给胖头和虾米使了个眼色。胖头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铁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枭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泥鳅张更是差点跳起来，狠狠瞪了胖头一眼。
好在，通道里和仓库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门轴的回音在空旷中慢慢消散。
胖头缩了缩脖子，一脸后怕。
门开了，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化工原料和金属粉尘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仓库内部展现在眼前，昏暗得如同巨兽的腹腔。高高的穹顶下，巨大的钢架结构纵横交错，投下浓重的阴影。无数巨大的货箱、木箱、集装箱像沉默的士兵，密密麻麻地堆叠排列，一眼望不到头，形成一条条压抑的、迷宫般的通道。
只有几盏高悬的、同样蒙尘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反而让仓库深处显得更加幽暗深邃，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快！西墙！绿帆布！”泥鳅张压低声音催促，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西个人像西只受惊的老鼠，迅速溜进仓库，淹没在巨大的货箱阴影里。陈枭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抖，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仓库里死寂得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他们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巨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按照蒙面人的指示，他们贴着巨大的货箱堆，快速而无声地向西墙方向移动。脚下偶尔踩到散落的碎木屑或小零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终于，在仓库最深处靠近西墙的位置，他们看到了目标——一大堆用厚厚的、军绿色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堆得像座小山。
“妈的，总算找到了！”泥鳅张松了口气，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胖头，虾米，掀开看看！”
胖头和虾米上前，合力抓住帆布沉重的边缘，用力一掀！
哗啦——
帆布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木箱？
木箱很普通，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粗糙的木质纹理。
“就这？”虾米有些失望地嘀咕，“彪哥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这些破木头箱子？”
“少废话！”泥鳅张骂了一句，自己也凑上前，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他掏出一把小巧的、边缘磨得锋利的铁片（估计是专业的撬棍），熟练地撬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
盖子被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药剂的、有些刺鼻又有些甜腻的古怪气味猛地窜了出来！
陈枭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股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泥鳅张扒开箱子里填充的防震泡沫和碎纸屑，伸手进去摸索。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陈枭看到泥鳅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那只伸进箱子里的手，像被毒蛇咬了一样猛地缩了回来，指尖甚至微微颤抖着！
“张…张哥？”虾米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问。
泥鳅张没回答，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嘴唇哆嗦着，指着那个打开的箱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压得极低，却带着撕裂般的恐惧：
“粉…是粉！白…白粉！他妈的…是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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