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那清谈雅集办得是风生水起,他那庄园,俨然成了长安城失意文人的新据点。
崔氏文墨和那些个开光文房,也着实让他小赚了一笔,日子比以前滋润多了。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日雅集,正当一群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品茗清谈,气氛热烈之时,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哼,辞藻堆砌,言之无物!这等诗作,也敢拿出来献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酸气的男子,正指着崔明远刚贴出来的一首新作,满脸不屑。
此人名叫王麻子,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平日里最是自命清高,又见不得别人好。
崔明远如今小有名气,日子也过得去,早就让他心里不平衡,憋着一股邪火。
“王兄此言差矣!”崔明远身旁一个年轻书生立刻站出来反驳,“崔兄此诗意境高远,用词精妙,何来献丑之说?”
王麻子三角眼一翻,冷笑道:“意境高远?我看是铜臭熏天!好好的风雅之事,被某些人搞成了赚钱的营生,简首是玷污斯文!”
这话一出,雅集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一些平日里与崔明远交好的文人纷纷出言维护,指责王麻子是鸡蛋里挑骨头,无理取闹。
也有那么几个平日里不得志,心态与王麻子相近的酸丁,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附和,说崔明远确实过于市侩,失了文人风骨。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唾沫横飞,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你血口喷人!”崔明远气得脸色涨红,指着王麻子,手都抖了。
王麻子见状,更是得意,越说越激动,竟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撕崔明远那张诗稿:“这等污秽之物,留之何用!”
“住手!”
“尔敢!”
崔明远的几个拥趸见状,立刻冲上去阻拦。
王麻子那边也有人帮腔,双方推推搡搡,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成全武行。
崔明远急得额头青筋首跳,满头大汗,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连声喊着:“诸位,诸位冷静!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可这当口,谁还听他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住手!”
“此地文气充盈,本是佳兆,奈何戾气暗生,若不及时化解,恐伤诸位才子灵思慧根!”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断喝镇住,纷纷停下手,循声望去。
只见宗大袍负着手,迈着他那特有的西方步,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今日“恰好”应崔明远“先前之邀”,前来“品鉴雅集风水”。
“宗高人!”崔明远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
王麻子等人虽然不认得宗大袍,但见他这派头,以及崔明远恭敬的态度,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宗大袍走到场中,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先是对着崔明远“望”了片刻,点了点头,沉声道:“崔公子,你此处文曲星闪耀,光华内蕴,然略受俗尘所扰,心绪不宁啊。”
崔明远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高人果然是高人!
宗大袍又转向那王麻子,上下打量一番,眉头微蹙:“这位兄台,你印堂奎星高照,本有才思,奈何眉间一股怨气盘旋不散,郁结于胸,故而口出恶言,心生戾气。”
王麻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宗大袍清了清嗓子,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文人相轻,乃是常情,自古皆然。然,此亦是心魔作祟,非是正道。”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今日雅集,本是乐事,却生此风波,亦不失为一桩‘文坛公案’。”
“贫道有一提议,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与其在此争执不休,徒耗精力,何不以此为题,请崔公子与这位王兄,以及在场诸位才子,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合力创作一篇《雅集风波论》?”
“深入探讨一番,这‘文人风骨’与‘俗世营生’之间,究竟是水火不容,还是可以相辅相成?如何坚守风骨,又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何入世营生,又不堕了斯文?”
“将今日这股戾气,化为警醒之言,化为传世之文,岂不比拳脚相向,更为风雅,更有意义?”
宗大袍这番话说得是抑扬顿挫,入情入理,又带着几分玄妙。
崔明远和王麻子都被他这番歪理邪说给说懵了。
仔细一琢磨,这法子倒也新奇,既给了双方台阶下,又把一场眼看要失控的冲突,引向了一个“学术探讨”的路子。
在场的文人墨客们,也觉得这个题目颇有嚼头,比单纯的吵架斗殴有意思多了,纷纷点头称是。
“高人此言大善!”
“确是化解之道!”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才子斗殴,竟被宗大袍三言两语,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崔明远对宗大袍更是感激涕零。
王麻子虽然依旧有些不忿,但众人都己赞同,他也不好再坚持己见,只能悻悻然作罢。
此事过后,宗大袍不仅成功化解了雅集的冲突,更因其“独特见解”和“非凡调解手段”,在长安文人圈子里也传为一段佳话。
众人戏称他为“能调和文气的异人”。
这名声,甚至飘飘忽忽地传到了京兆府尹裴律师的耳朵里,让这位以断案如神著称的府尹大人,对这位“宗高人”也产生了一丁点儿的好奇。
京兆府尹的关注,对宗大袍而言,意味着他的“忽悠”事业,或许即将从鱼龙混杂的民间,正式迈向波谲云诡的官场。
这既是前所未有的机遇,也潜藏着难以预料的凶险。
恰在此时,长安城内,忽然发生了一连串离奇的连环失窃案,官府几番追查,都束手无策,案情陷入僵局。
那位对宗大袍略有耳闻的京兆府尹裴律师,会不会真的脑子一热,请”这位能调和文气、洞悉天机的宗高人出山,协助破案呢?
宗大袍的刑侦忽悠大戏,似乎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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