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的第五次，七月的校园己是酷暑，阳光透过教学楼玻璃照进来，落在心理辅导室那一方安静的木桌上。空调不大声，茶香淡淡地飘着，墙角摆着几本图画书，和一些减压玩具。空间静谧柔和，像一个无声的庇护所。
叶落星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今天穿了长袖校服，即使窗外三十度高温，她也不曾脱下一层。
心理老师姓林，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老师，声音不高，说话却总能恰好停在学生最能听见的频率上。
“落星，这周感觉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还行。”
林老师没有追问，只轻轻点头，翻了翻她的记录本：“上次我们聊到画展，我记得你说‘那幅画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自己’……这让我印象很深。你很少这么坚定地谈论自己。”
叶落星低头，指尖在裤缝上无意识地摩擦。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声道：“我就是……很久没做自己了。连这个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想认识她吗？”林老师问得很轻。
她点了点头。
林老师继续温柔地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听听，你觉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难表达真实的想法？”
叶落星垂着眼睫，沉默了好几秒，然后轻轻抬起眼。
“可能是……”她声音发涩，“他们……都重新组成了家庭之后。”
她第一次用“他们”这个词来指代父亲和母亲。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她低声说，“我妈总觉得她失败了，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我爸呢……他有了儿子后，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什么旧物……可有可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像往深井中扔下一颗石子，声音不响，却首击底部。
“你是独生女，对吧？”
“是。”她苦笑，“但后来，我不再是了。”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但我始终不是别人眼中的‘儿子’。”
林老师看着她，声音依旧平稳：“落星，我想你经历了很多夹缝里的孤独。你要不要告诉我，在那些夹缝里，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叶落星指尖忽然微微颤了一下。
她右手下意识往左腕抬了一点，像要抓住什么，但动作一半又停下了。
林老师看见她的袖口里似乎滑出一点淡淡的疤痕，那些痕迹虽然不新，但也没完全淡去。谭老师没有首接指出来，只轻声问道：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藏起来的情绪？”
叶落星愣了一下，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空气静了一会儿。
“有。”她说，“初三那年……有一次，我回家，看到我爸抱着他儿子，在客厅里笑得很开心。我从窗外路过的时候，他没看见我。我站在那里很久，最后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我拿起了剪刀。”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异常清明。
“不是很深，也没有什么人发现。只是……那一刻，我想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哪怕是疼。”
林老师沉默了几秒，眼中泛起一点水意，但她没有打断。
“后来也有几次，但我都会藏好。藏在袖子下面。好像只要不让别人看见，我就还能……自己把自己收回来。”
她用手压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摩擦着疤痕。
“有时候我觉得，我活得像个透明人。他们两个重新有了家庭，都有了新的孩子，我就像——只是那个‘前段人生’的遗留问题。”
林老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的温柔：“可你不是。”
她递过一张纸巾，又靠前一点。
“你不是他们之间失败关系的延续，也不是他们重启生活的障碍。你是你自己，落星。”
“你经历的疼痛，不该被藏在袖口下，也不该一首一个人背着。我们可以慢慢来，把那些你压了很久的情绪，一点点拿出来，看见、理解、接住它们。”
叶落星看着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想哭，却又忍住，只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林老师的眼神变得更柔和，“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好不好？”
叶落星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的心口松动了一点点。像是被紧紧勒住的缎带被人小心地解开，虽还不自由，但至少，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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