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的前一周，学校安排了年级大会，主题是“选科说明与未来规划”。
叶落星坐在偌大的阶梯教室中，目光穿过讲台上的老师，投向窗外依旧炽热的天光。她听着文理分科的说明，却无法将这些具体的内容真正放进心里。
“文科侧重理解、表达、社会性，适合未来从事法律、文学、教育等行业；理科则逻辑严密，强调实验与推演，更适合工程、科技、医学……”讲台上的教导主任声如洪钟，底下的学生却或紧张，或茫然。
苏悦在她旁边低声问：“你要选什么？我应该选文吧……我们还能一起上课。”
叶落星沉默了一下，说：“我还没决定。”
“你成绩理科也还可以吧？但我觉得你是适合文科的人，很细腻。”
叶落星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把铅笔在课本边角轻轻敲打。
她确实一首偏爱文科，尤其是语文和历史，她喜欢文字中的情感与人心的流转，这让她感觉自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藏”进别人写下的世界里。可她也知道，母亲高曼一贯对“文科”不屑，认为那是“没出息”的选择。
果不其然，晚上回家后，高曼在餐桌上不经意问起：“听说你们要选科了？”
叶落星点头，“嗯，最近在考虑。”
“当然是选理科。”高曼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以后学医、学计算机、工程都好。别去选那种写作文的浪费时间。”
叶落星没有作声。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这么慢？别人家孩子都规划好了。”高曼看她没反应，声音里己经带上了责备。
叶落星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那个关于“我想学文学”的念头，就这样被无声掐灭。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把选科表摊在书桌前，眼睛盯着“文”与“理”两个选项，许久未能落笔。
开学那天早晨，阳光明亮得过分，仿佛要穿透一切人的伪装。叶落星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门牌上赫然写着“高二·理一班”五个字，心中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最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
那一夜的争吵，她以为自己己经说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可母亲的愤怒、冷漠、甚至带着责骂的绝望，像层层压顶的雪，将她一点点埋住。
“你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真的喜欢文科，就写在日记本里吧，别当真。”
最后，叶落星沉默了。
她签下了那份分科确认表——理科。笔迹有些颤抖，像她当时微微发抖的手。
她骗自己说：也许理科也可以。也许人活着就得这样，不是吗?
可当她坐在理一班的教室里，看着讲台上老师讲解函数极限、力的分解、电学公式，听着身边同学讨论题型与竞赛，她却像被一股无形的水流裹挟着往下沉，眼神空洞，心跳迟缓。
她并不是真的不会，只是……她的心，根本不在那里。
“叶落星，你这次数学月考不及格，怎么回事？”
班主任金德升的语气不重，却在全班面前叫出她的名字，让她头皮发麻。
她低头站着，手紧握成拳。讲台上的目光像无形的针，扎在她的肩上。
“你是主动选理的对吧？那就要承担理科的压力，别总是这么神游。”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成绩在退步。物理公式像铁墙，她记得一段忘一段；化学反应规律像一团糊，她总是背不熟，算不准。数学题她做了两面纸，依旧卡在第三小问的导数推理上。
每天放学后她不是不努力，她只是……撑不住了。
有一次她拿着错题本坐在图书馆角落，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己经黑透，整个图书馆只剩她一人，那种空荡与沉寂仿佛在对她耳语：
你选错了方向。
但她不能说出口。
她不敢和母亲说，也无法告诉苏悦，更无法面对盛骄阳那不再常有的注视。
苏悦依旧是那个热情开朗的女孩，但两人不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不同的班级、不同的学习节奏，以及……她们心知肚明的那段无法再提起的名字——盛骄阳。
苏悦曾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最近还好吗？理科班是不是有点压力？”
叶落星淡淡一笑，“还行吧。挺正常的。”
苏悦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她沉默。
她不想承认，不想在朋友面前展示自己的崩溃。因为她太清楚，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坚持下去，那么这一切就真的毫无意义。
她必须撑着。至少，表面上。
于是她笑着说：“我没事，真的。”
那一刻，她看到苏悦眼里的疑惑和淡淡的心疼，却也感受到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像两座岛屿在漂离。
而高曼似乎满意于她的“理智”，至少表面上是。
每次看到她在房间里刷题、画图、背公式，高曼就会满意地点头：“你总算成熟了。撑过去就好了，理科女孩最吃香了。”
叶落星点头，不说话。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反抗，因为她己经知道，没有任何一次争吵能真正改变母亲的想法。她的意志就是铁轨，她只能顺着走下去，哪怕那尽头是自己内心的坠落。
夜里她常常失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有一次，她梦见自己站在楼顶，风从西面八方吹来，耳边却回荡着高曼那句“你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她惊醒后出了一身冷汗，枕头边湿了一大片。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角，窗外是沉默的城市，耳边却是一片空白。
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听话”，却越来越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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