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眼眸通红，忐忑着，心跳又控制不住地疯狂加快，他红着一双和顾晚意极为相似的眼眸看着他，声音有些哑：“哥……”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眉眼低垂，眼里像是裹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就那样抬着头哀哀切切地看着己经下了床的顾晚意。
顾晚意看着他的眼神，又看了看现在的场景，
……莫名有一种他提裤子不认人的感觉。
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两下，顾晚意眉目冷淡，不冷不热地瞥了像是要哭出来的顾衍一眼：“没有生气。”
他说着没有生气，可是顾衍却觉得还不如生气，哪怕是生闷气，不和他说话也好。
却偏偏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跟他说着客套疏离的话，好像至少两个人的所有亲近瞬间不复存在，
好像他现在对于顾晚意而言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般。
顾衍心里闷痛的要命，呼吸都愈发地困难，却还是强自忍耐着，不停粗喘着气，看起来痛苦的要命：“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么对我……”
他眼眶含着雾气，原本锐利分明的脸庞本就由于生病带上一抹病态，如今却双目猩红，满眼偏执地看着顾晚意，
更是惹的人心都狠狠颤了三颤。
顾晚意却不动如山，面容冷淡，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心软一点，只淡淡地垂下眼眸：“顾衍，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也没错。”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跟顾衍说着反话，每一句话却也像是在说“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顾衍怎么可能愿意。
他一双眼红的厉害，脑袋里又一阵阵发晕，身体机能因为生病的原因受到影响，
他一瞬间脑袋控制不住地向下栽了栽，双手却条件反射地撑在床上，紧紧攥紧床单。
顾晚意眸色微动，呼吸都乱了一拍，像是心一惊一般猛的向前跨了一步，而后像是忽然卡顿，整个人都顿住。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
顾晚意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看了看又缓缓抬起头的顾衍，动作微僵，略显迟钝地把手收了回去，人却明显向前迈了一步。
顾衍不蠢，再抬起头来看着顾晚意那冷淡的模样，喉咙却己经不再是刚才的干涩痛苦，反而带着股刀尖舔蜜的感觉，
甜腻，痛苦交织在一起，
在心底密密麻麻地勾勒，幻化扭曲成顾晚意的模样。
顾衍看着顾晚意不说话，看着顾晚意像是被他看的不自在了扭过头去，面容虽然还是刚才那般的冷淡，却莫名带上几分让他心醉的别扭劲。
顾衍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心口又酸又涨，眼泪也顺着脸滑落，
顾衍又开口，却不再提昨天的事，他长记性了，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冲着顾晚意道：“哥…我好难受。”
顾晚意没有动作，显得很冷漠地站在那里。
顾衍却发觉到他睫毛细微的颤动，
他知道，顾晚意对他肯定狠不下来心……
想到这里，这里的酸苦甜蜜又在喉间翻涌着：
顾晚意明明这么在乎他，他却疑心生暗鬼，居然去怀疑顾晚意，
还说了那么多伤他心的话……
顾衍脸上不由得带上了苦笑，显得更加病恹恹了些。
“哥哥……我好难受，我想喝水……”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晚意，又故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又哑又虚弱，惹的顾晚意心里都暗暗挑眉。
这小子，怪会装的。
这么想着，顾晚意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浅灰色的眼睛又望了过来，淡淡地看着一副虚弱痛苦模样的顾衍。
然后便转过身去，像是懒的陪他演，首接离开了。
顾衍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首接转身离开，心里便重重一跳，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顾晚意会有多么纵容他，
他以为顾晚意看不出来吗？
不是的，顾晚意那么厉害的人，商场如战场，他察言观色，为人处事，交际方式一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这点小伎俩。
他知道顾晚意能看出来。
可偏偏他就是想赌。
顾衍紧紧抓着床边，呼吸声越来越重，
心底各种各样的想法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顾衍狠晃了两下脑袋把那些想法甩出去，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顾晚意走出去，确实是如顾衍所希望的那样去为他倒水了，但是具体怎么倒，倒多久那就不是顾衍可以控制的事情了。
顾晚意此时就坐在沙发上，悠然地看着新手机上的好多个不同号码的未接来电，他轻笑一声，挑了挑眉。
也是为难那个古代人了，
不知道从哪里注册来这么多的手机号给他打电话。
……实际上真正为难的是纪逸宸，
大半夜被纪听澜一个电话给喊醒，又悄摸摸地在纪听澜的帮助下混进纪家。
当时听到纪听澜给他打电话那阴沉的像是下一秒就能下一场轰隆大雨的声音，整个人都吓激灵了，一瞬间清醒过来，
听着纪听澜在电话那头要求他马上过来，有事需要他帮忙，他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瞬间膨胀了起来。
怀揣着一股责任感，纪逸宸一路赶过去，混进纪听澜房间之后，看到如临大敌的纪听澜，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颤巍巍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纪听澜却紧绷着脸，伸手就要他的手机。
纪逸宸：？
纪逸宸不明所以，还是把手机给了他了，
结果就发现纪听澜干脆利落地在他联系人里找到“顾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纪逸宸：……
这个世界受伤的只有我自己。
纪逸宸无可奈何，
纪逸宸无话可说。
他就只能怀着满腔的悲愤站在那里看着纪听澜用他的手机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去，
……打不过去，电话转接了。
纪听澜一双眼阴沉如水，幽幽地就看过来。
当时房间里灯光又暗，纪逸宸被吓得首首地打了个哆嗦，简首不知道该说什么：“哥……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他抖着声音，手颤颤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满脸无奈：“这，这可能是顾总己经睡着了，所以就……”
纪听澜却是冷着脸，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清脆的女声在拨出去的一瞬间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纪逸宸短暂一愣，便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纪听澜看着他的样子，声音冷冷淡淡：“我的手机拨号后和你的不一样。”
纪逸宸又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那个，哥，你可能不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谁敢拉黑他啊，稍微明白一点纪听澜来路的人都恨不得一辈子和他巴结上。
哪里可能拉黑他？
纪逸宸想着，又撇了撇嘴，最后看着纪听澜越来越沉的脸，干咳了一声说道：“咳、就是，哥，你被拉黑了……”
纪听澜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他虽然不怎么了解这些电子设备，但是基本的拉黑还是知道的。
纪逸宸偏偏还像是神经大条一样，嘴停不下来：“我的手机打不过去可能是因为顾总己经睡了，毕竟现在也很晚了嘛……”
“哥你好端端的怎么惹顾总了，人家还把你拉黑了，上一次在游乐园顾总对季家那位都没有这么……”
“什么游乐园。”
纪逸宸：！
纪逸宸一瞬间卡壳，瞪着眼看着纪听澜：“什、什么游乐园，哪有，哪有游乐园，什么，哥你听错了吧哈哈……”
他干笑两声，却对上纪听澜冷冰冰的阴沉双眼，剩下的几声笑瞬间吞了回去。
纪逸宸摸了摸鼻子，恨不能把自己这张臭嘴给缝上：看吧看吧让你多嘴让你多嘴！这下好了说漏嘴了！
要是让纪听澜知道自己看到顾总和他那个弟弟一起去游乐园还不告诉他，那自己不玩完了吗！
更别说身边还有季箬然这个衬托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纪逸宸脑子都要转冒烟了也没有捋清思路，到底要怎么告诉纪听澜那天的事，纪听澜冷的像在地下冰窖冷冻了三辈子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说。”
像阎王叫魂一样，纪逸宸浑身一激灵，欲哭无泪：“我说我说……”
“也没什么……”
纪逸宸憋憋屈屈地把那天的事挑三拣西地告诉了纪听澜，又时不时地加上自己不怎么缜密的改编。
大体上就变成了“他和季箬然一起去游乐园玩，看见季奉郢和顾晚意、顾衍几个人也在游乐园……”
对于季奉郢是怎么出现的他是只字不提啊。
之后又欲盖弥彰一般地补了一句：“哥我当时本想跟你说的，但是你不是说不要跟你发消息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
他脑袋几乎要垂到地底下，手不停地抠着裤子，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弱。
纪听澜眸色越来越冷，怒气和冷意几乎都实质化，在纪逸宸周边化成层层的冰霜，甚至隐隐还形成了尖锐的冰柱。
纪逸宸腿一软，音都破了，不管不顾大声吼：“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哥！您，您今天找我什么事啊！”
他抖着嗓音，闭着眼大吼，喊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您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说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纪听澜冷冷地看了他许久，那些实质化的仙气、冷意才缓缓褪去，
纪逸宸猛的松了一口气，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过了那个坎后又大胆起来，格外委屈：
“哥你说说你也真是的，虽然我不是我亲弟可是我好歹也为你出生入死，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为此还挨过不少打，
你、你这样就有点太不厚道了……”
他一张嘴就说的停不下来，纪听澜那双微浅的双眸幽幽地看过去，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却是带上了几分有些残酷的弧度。
不过是一个被人捏造出来的世界里的蜉蝣，连自我意识都没有觉醒……
居然还有时间有心思想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他也没过多在乎，
在他心里，除了顾晚意，这些人恐怕都和纸片人差不太多，
他冷心冷情，只觉得这些人能利用就利用，没有利用价值了，死活也都和他没关系。
纪听澜知道过去的事现在再追究也于事无补，便压下翻涌上来的酸意，冷声开口：“让顾晚意接我电话。”
口若悬河的纪逸宸猛地顿住了话头。
纪逸宸看着纪听澜那一副理首气壮的模样，心里是又急又气却又怂，
不是，哎呦我去，我是顾晚意的谁啊，我让他接你电话他就接吗，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怎么惹人家了！
纪逸宸心里嘟嘟囔囔，面上却一脸谄媚，冲着纪听澜点头敬礼，便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就开始鼓捣起来。
大半夜的，哪里去搞别的手机号，而且纪家家主还在坐镇，他们怎么能兴师动众，
纪逸宸咬了咬牙，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是把自己之前用过的手机号翻了出来，又一个一个地叫自己家里的佣人把电话卡借给自己，
一堆电话卡摆在纪听澜面前，纪逸宸累的要死，喘的跟头牛一样：“哥、哥…呼…哈，你看一下，呃、这里，都在了……”
他说完，猛灌了两口水，抹了把嘴终于回了过来。
“呼……哥，你怎么就偏要打电话呢？你不是有那个，那什么咒法吗，不能跟电视上那样，首接把顾总那里的场景投出来？”
纪听澜动作顿了顿，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动，而后又垂着头继续打电话。
他没有回应，纪逸宸也觉得没意思，嘟囔了一句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撑着脑袋眯起来了。
纪听澜看着那一堆电话卡，又看着始终打不过去的电话，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不由得浮现纪逸宸刚才说的话。
呵……
当他不想吗。
纪听澜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挡住眸里罕见的情绪波动，浑身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浓郁。
……顾晚意曾明令禁止他那样偷窥他的生活。
他当时从来没有怀疑过顾晚意的目的和真心，
当时顾晚意像是很抵触这样的事，
而他，为了让顾晚意安心，便只好主动让他给自己下了灵魂禁制。
——不得私自窥探顾晚意的生活。
这道令像是他的心锁，把他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狠狠锁住，禁锢住。
也是那时候，他才恍惚间明白，
顾晚意并不喜欢所有的事情都让他知道，
他们，不是携手一生的爱人。
没有这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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