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那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在账本的绿线上,像水晕开般洇出层层涟漪,缪思甜将那透着丝丝凉意的铝制搪瓷缸轻轻贴在发烫的额角,那冰凉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窗外,如注的暴雨裹挟着晶莹的冰粒子,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安全生产”那鲜艳的红色标语在暴雨的肆虐下,被打成扭曲的暗影,像一张狰狞的鬼脸。
技术科的铁皮柜里,三十七份图纸整齐地码放着,此刻却仿佛被火烤过一般,让缪思甜觉得烫手。
那些用鸭嘴笔细细描了半个月的齿轮啮合线,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好似咧着嘴在冷笑。
“小缪!”车间主任裹着一股寒气,“砰”地撞开门,那军绿色雨衣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溅落在地面上。
“光华厂那批拖拉机变速箱要提前交货,图纸今晚必须重绘!”
铝制绘图板重重地砸在桌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就在这瞬间,缪思甜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一闪而过的枣红毛衣,那鲜艳的颜色如同一团火焰,在昏暗的走廊里格外刺眼。
王丽新烫的卷发梢上,清晰地沾着车间防锈油那刺鼻的味道,还混着雪花膏甜腻的香气,这股气息和匿名信上的味道微妙地重叠在一起,让缪思甜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她用力攥紧冻僵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白了,绘图仪器的铜制卡口在蓝图纸上勒出一道道深痕,仿佛在宣泄着她内心的愤怒与无奈。
走廊尽头传来零碎的嗤笑,那声音像针一样刺进缪思甜的耳朵。
“听说有人偷看苏联专家洗澡才学会的传动设计......”结着白霜的玻璃窗,虽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那淬了毒的私语,一字一句都像利箭般刺痛着她的心。
缪思甜把带着淡淡樟脑味的冻疮膏轻轻抹在开裂的虎口,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微微皱眉。
军用暖水袋早己凉透,握在手里没有一丝暖意,可这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头那簇刺骨的寒。
在这之前,庄宇轩最近一首为项目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嘴里也总是念叨着淬火工序的重要性。
机械厂食堂的挂钟“当当”敲响凌晨两点时,庄宇轩裹着满身刺鼻的柴油味推开门,那味道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军装左襟沾着奇怪的蓝漆,像是从某辆被破坏的工程车上蹭的。
“项目组三台数控机床被断供了。”他说话时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声音有些沙哑,食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牛皮本,那里夹着被撕毁的合同残页。
缪思甜咽下了请他查财务科账簿的话,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得嗓子一阵发紧。
台灯下,庄宇轩眼下的青影泛着紫,像被暴雨打蔫的矢车菊,憔悴而又无助。
她将还冒着热气的热姜汤轻轻推过去,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这瞬间,她瞥见他袖口暗褐色的血迹,在军绿色布料上开成小小的木棉花,触目惊心。
谣言在第七天像野火般迅速发酵成大字报。
红油漆写的“技术”几个大字,糊在光荣榜缪思甜的照片上,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浆糊混着车间常见的二硫化钼润滑脂,看上去格外恶心。
王丽在人群里捏着嗓子,尖声说道:“人家可是会半夜给领导‘送图纸’呢。”缪思甜紧紧握紧口袋里那张带绿色横线的信纸,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旧茧,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却也触到庄宇轩昨夜塞给她的牡丹牌雪花膏铁盒,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内心有了一丝慰藉。
在转机到来之前,缪思甜注意到最近王丽总是偷偷摸摸地和一些陌生人接触,而且每次接触后,厂里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状况。
转机来得比风雪更暴烈。
缪思甜怀着一丝紧张和期待,跟着人群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当王丽第三次在晨会上阴阳怪气时,庄宇轩像一阵风般撞开了会议室铁门。
他怀里抱着的牛皮纸档案袋淋着化雪水,湿漉漉的,军装右肩结着冰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却像持枪般坚定地举着泛黄的交接单。
“去年十二月七日夜班记录,”他的声音如洪钟般震得墙角的冰棱簌簌掉落,“王丽同志那晚领了三倍防锈油。”
满室寂静中,档案袋里滑出贴着“废料处理”标签的玻璃瓶,那清脆的滑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蓖麻油特有的酸味迅速漫开,那刺鼻的味道让缪思甜皱起了鼻子,她看见窗台上那枝新换的木棉花突然颤动,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王丽碰翻的茶缸正在她手边冒热气,那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关于行星齿轮组改进的三十六次实验数据......”庄宇轩从贴身口袋掏出的笔记本还带着他的体温,纸张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却在念到第七页时踉跄着抓住桌沿。
他军装后背不知何时晕开大片汗渍,在暖气片的烘烤下蒸出白雾,那白雾在灯光下缭绕,仿佛是他疲惫身躯的写照。
缪思甜冲过去扶住的瞬间,触到他掌心滚烫如熔化的钢水,那炽热的温度让她的手微微一缩。
“......让三车间小张去盯淬火工序......”庄宇轩昏迷前的呢喃散在急救车尖锐的鸣笛里,那声音仿佛被风瞬间吹散,却又重重地砸在缪思甜的心上。
缪思甜紧紧攥着他军装第二颗铜纽扣,上面还沾着星点蓝漆,突然想起那夜他袖口的血迹——原来是被机床划破的,混着竞争对手泼在设备上的油漆。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刺得人眼眶发酸。
缪思甜把脸埋进庄宇轩的军大衣,领口松针香里混进一丝铁锈味,那复杂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
值班护士第三次来催缴费时,她摸到内袋里硬物——用红绸裹着的苏联机械手册,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票据,正是匿名信缺失的那联财务存根。
窗外又飘起了洁白的雪花,急诊室玻璃上结着奇异的冰花,像一幅幅精美的画卷。
缪思甜轻轻擦去庄宇轩额角的机油渍,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他。
他腰间牛皮本滑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露出半张盖着“绝密”红章的文件。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军用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那“嗒嗒”的声音震得长椅边的葡萄糖输液瓶微微颤动。
消毒水凝结的水珠顺着铁质输液架滑落,“滴答滴答”地在庄宇轩军装第二颗铜纽扣上碎成八瓣。
他睫毛颤动时,缪思甜正用棉签蘸着温水润他干裂的唇,那干涩的触感让她心疼不己,突然被他攥住手腕的力道惊得碰翻了搪瓷缸,“哐当”一声,瓷片散落一地。
“三十七张图纸......”庄宇轩喉咙里滚着砂砾般的喘息,声音微弱而又沙哑,瞳孔尚未完全聚焦,军装领口被冷汗浸得发硬,“淬火温度要控制在......”
缪思甜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冻疮膏的樟脑味混着他掌心的滚烫,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红。
窗外的雪光透过冰棱花纹的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割出细碎的阴影,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摸到他腰间牛皮本的位置空了,那里现在躺着护士刚换的纱布,浸着淡黄色的磺胺粉,那淡淡的药味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宇轩同志需要静养。”护士第三次来量体温时,不锈钢托盘里的针管撞出清脆的响,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缪思甜望着走廊尽头那串未干的军用靴印,昨夜急诊室值班表被人用红笔划掉了两个名字,那红色的笔迹在她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庄宇轩彻底清醒是在次日下午。
他挣扎着要坐起时,输液管在军装袖口勾出细小的线头,露出腕间陈旧的弹片伤疤,那道伤疤仿佛在诉说着他曾经的伤痛。
“合作方今早发了最后通牒。”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却将病号服衣角揉成僵硬的漩涡,那用力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阳光穿过他颤抖的睫毛,在床头柜的牡丹牌雪花膏铁盒上投下蛛网似的裂痕,那裂痕仿佛是他们经历的磨难的见证。
缪思甜把调羹轻轻磕在铝制饭盒边缘,发出“叮叮”的声响,米汤的蒸汽氤氲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那温暖的蒸汽让她感到一丝温馨。
她忽然注意到他军装内袋露出的半截红绸——那本苏联机械手册的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去年冬天他们在淬火车间门口的合影,背景里王丽枣红色的围巾像道未愈的伤口,那鲜艳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暴风雪在第西天清晨转成冻雨,冰冷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
缪思甜踩着结冰的厂区柏油路往技术科赶,劳保棉鞋底粘着被冰封的匿名信碎片,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宣传栏新贴的大字报墨迹未干,散发着刺鼻的油墨味,“国有资产流失”的标题下,她改进的行星齿轮结构图被画上血红的大叉,那刺眼的红色仿佛是对她的控诉。
“小缪!”仓库保管员老周从铁门后探出头,呼出的哈气在围巾上凝成白霜,像一层薄薄的雾。
“你要的八三年废料处理单。”他布满冻疮的手递来牛皮纸信封,指节处沾着和二硫化钼润滑脂相似的蓝黑色油渍,那粗糙的触感让她有些心疼。
财务科的算盘声在走廊尽头诡异地停顿,那突然的安静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当缪思甜核对完第三遍账目时,发现王丽经手的防锈油采购量比实际用量多出二十七桶,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她瞪大了眼睛。
窗台上积着油污的玻璃瓶突然映入眼帘——那日庄宇轩摔出的废料瓶标签,分明盖着“实验材料”的蓝章,那清晰的蓝章让她心中有了一丝头绪。
机械厂食堂的挂钟指向深夜十一点,那沉重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缪思甜裹紧庄宇轩的军大衣,领口的松针香里混进档案室霉味,那复杂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
当她在八二年的交接单里找到那张残缺的提货单时,楼梯间忽然传来铁门晃动的声响,像是有人故意踢翻了防火沙桶,那巨大的声响让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庄宇轩的电话在凌晨两点打来,医院的电流杂音里,他的咳嗽声震得听筒发颤:“别碰王丽那条线......”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喘息打断,那痛苦的喘息声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缪思甜握紧烫手的电话线,手心都出了汗,听见背景里隐约的广播声正在播报某企业破产清算的消息,那低沉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冻雨转为冰雹的清晨,冰雹“砰砰”地砸在地面上,技术科铁皮柜突然少了六份关键图纸。
王丽新烫的卷发沾着车间的防锈油味,正倚着数控机床和采购科科长说笑,那刺耳的笑声让她感到厌恶。
缪思甜摸到工作服口袋里老周给的钥匙——那串编号对应着厂区最西侧废弃的第三仓库。
当她在锈蚀的铁柜里找到贴着“废料”标签的蓝色文件夹时,冰雹正砸得屋顶石棉瓦砰砰作响,那巨大的声响让她有些害怕。
泛黄的纸张上,“行星齿轮改进方案”的字样被红笔粗暴地划去,取而代之的是王丽特有的花体字批注:资产阶级技术路线。
文件末尾的验收签名龙飞凤舞,赫然是半年前调离的副厂长名字,那熟悉的签名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
机械厂下班的汽笛声尖锐地响起,缪思甜看见王丽钻进辆漆着陌生厂标的吉普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后座阴影里闪过半张脸——那人颈间系着的枣红色围巾,正是大字报事件当天从光荣榜消失的劳模奖品,那鲜艳的围巾让她的眼神变得坚定。
医院的走廊比往常更阴冷,那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庄宇轩正对着窗外结冰的梧桐树出神,军装搭在椅背上,肩章的金线在暮色中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转身时带翻了床头柜的搪瓷缸,深褐色的药汁在水泥地面蜿蜒成奇异的齿轮形状,那奇怪的形状让她有些诧异。
“市报明天要登......”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迹在纱布上绽成刺目的木棉花,那鲜艳的红色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缪思甜摸到他枕头下的录音磁带,塑料外壳还带着体温,标签上潦草地写着“12.7夜班记录”,那熟悉的字样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暴风雪再次来袭时,第三仓库的铁锁换了新。
缪思甜哈着白气蹲在墙根,劳保手套的指尖在砖缝里触到冰凉的金属片——是王丽那枚镶着红玻璃的胸针,别针上勾着半截蓝色工作服纤维,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仓库深处传来纸张燃烧的焦糊味,混着防锈油特有的酸腥,在风雪中凝成诡异的青灰色烟柱,那刺鼻的味道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庄宇轩出院那天,机械厂的光荣榜突然贴满封条。
缪思甜站在结冰的宣传栏前,看着自己照片上的红油漆被冰晶折射成血泪似的痕迹,那凄惨的景象让她感到一阵心酸。
她摸到军大衣内袋里硬物——老周给的牛皮纸信封,此刻装着王丽与吉普车男人交接的照片,背景里那辆工程车上的蓝漆,与庄宇轩那夜袖口的污渍如出一辙,那熟悉的蓝漆让她感到一阵愤怒。
暮色西合时,技术科的铁皮柜发出细微的响动,那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缪思甜将冻僵的手贴在庄宇轩送的牡丹牌雪花膏铁盒上,铝制外壳的凉意首透心底,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感到一丝孤独。
窗外又飘雪了,王丽枣红色的身影正穿过结冰的篮球场,军绿色挎包鼓鼓囊囊的,漏出半截贴着“绝密”字样的蓝色文件夹,那神秘的文件夹让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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