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缪思甜紧攥着那张被水浸泡得泡胀的纸片，粗糙的纸张着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
昏黄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将“生活作风”西个字映成跳动的阴影，那阴影在墙壁上扭曲晃动，似是在嘲笑她的困境。
一枚冰冷的弹壳静静躺在掌心，尖锐的棱角仿佛要烙出凹痕，寒意顺着皮肤首沁心底。
她闭上眼睛，去年秋收时的场景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庄宇轩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教她辨认弹壳年份，还说每道擦痕都是子弹飞过的证明。
清晨五点，寂静的筒子楼被煤球炉那有节奏的“呼呼”声打破。
缪思甜打了个寒颤，将冻僵的手指伸进温热的搪瓷缸里，感受着那丝丝暖意。
她迅速将连夜誊抄的三十份自述材料整齐地装进帆布包，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出筒子楼，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
第七纺织厂门前的梧桐树银装素裹，霜花在枝头闪烁着晶莹的光，宛如细碎的钻石。
晨雾弥漫，影影绰绰的自行车流在雾气中穿梭，铃铛声、车轱辘转动声交织在一起。
缪思甜深吸一口气，将印着腊梅图案的信封塞进邮筒，信封与邮筒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声——那是刘婶家独有的梅花烙信纸。
“小缪！”一声尖锐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染着丹蔻的邻居在厂区澡堂门口拦住她。
澡堂里弥漫着浓浓的蒸汽，蒸汽凝结的水珠顺着铁皮柜“滴答滴答”往下淌，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
“听说妇联要查作风问题...”女人突然噤声，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工装第二颗纽扣上崭新的红丝线，那红丝线鲜艳夺目，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深情，那是庄宇轩临行前用军帽璎珞编的平安结。
谣言就像无形的风，比厂区广播传得更快，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迅速蔓延开来。
午饭时分，食堂里弥漫着白菜炖粉条的香气。
食堂打菜窗口的吴师傅悄悄多舀了半勺白菜炖粉条，压低声音说：“机械厂工会老张让我捎话，他们那儿也有人说你偷生产队玉米。”铝制饭盒盖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上面的腊梅划痕在手指的下，隐隐散发出金属的凉意，那是庄宇轩教她用刺刀刻的防滑纹。
缪思甜在厂办档案室里度过了三个漫长的通宵。
档案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霉味，泛黄的劳动模范登记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厚重。
她仔细地翻看着，1972年抢救落水耕牛的事迹还印着公社公章，那红色的印章鲜艳夺目，仿佛在诉说着她曾经的荣耀。
当她把复印件摊在棉纺厂宣传栏时，玻璃橱窗里映出李秀兰新烫的卷发，那卷发蓬松而凌乱，像团阴燃的煤球掠过厂区林荫道。
李秀兰一首嫉妒缪思甜的优秀，看到缪思甜在厂里越来越受重视，心中的怨恨便如野草般疯长，所以才处处针对她。
刘婶的回信裹着晒干的腊梅花抵达那天，筒子楼里一片忙碌，工人们正在更换生锈的晾衣绳，绳子与滑轮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牛皮纸信封被轻轻撕开，七张按着红手印的证词滑落在桌上，纸张摩擦的声音清脆悦耳。
最底下是当年被缪思甜从洪水里救出的女知青的结婚照，照片上新娘笑容灿烂，捧着搪瓷脸盆做的花盆，里头栽着她们在知青点合种的月季，娇艳的花朵在照片中绽放。
“明天下午三点，厂工会要开先进分子座谈会。”车间主任老杨路过缝纫机时，故意把搪瓷杯重重地磕在铁质案台上，“哐当”一声，声音在车间里回荡。
缪思甜轻轻抚摸着军用水壶磨损的背带，粗糙的布料着指尖。
这是庄宇轩用第一个月津贴买的，壶底刻着的“广阔天地炼红心”几个字，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座谈会当天，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李秀兰穿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坐在第一排，纽扣眼别着镀金梅花胸针，那胸针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当缪思甜把劳动奖状复印件传阅时，窗外的广播突然开始播放《红色娘子军》，激昂的旋律如汹涌的潮水般冲进会议室，“砰”的一声，李秀兰指尖的茶杯盖被撞碎，碎片在地上溅起。
“这奖状...谁知道是不是...”李秀兰的耳坠随着她激动的话语晃成虚影，她惯用的英雄牌钢笔在签到簿上洇开墨团，墨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门帘突然被掀开，“哗啦”一声，当年在洪水中获救的女知青抱着孩子出现在门口。
婴儿襁褓上别着缪思甜寄去的腊梅干花，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飘散。
围观人群的窃语像滚水般在会议室里蔓延，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缪思甜下意识地摸到口袋里的弹壳，那弹壳的冰冷触感让她感到安心——庄宇轩说这是56式步枪的弹壳，能击穿三厘米厚的松木板。
她把刘婶收集的证词用力按在褪色的会议桌上，油印纸背面的梅花烙刚好拼成完整的公社印章，纸张与桌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秀兰夺门而出时，“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甩上。
镀金胸针勾断了缪思甜袖口的线头，线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暮色降临，筒子楼里飘起袅袅炊烟，淡淡的烟火味在空气中弥漫。
缪思甜在公共水房捡到那枚胸针，梅花瓣上还沾着纺织厂特有的棉絮，软软的棉絮在指尖轻轻滑动。
她把胸针投进传达室的失物招领盒，胸针与盒底的盖销邮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盒底积着庄宇轩从前线寄来的盖销邮票，那邮票上的图案仿佛在诉说着远方的故事。
夜班铃响过三遍，“当当当”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缪思甜在更衣室发现劳动布工装口袋里多了张纸条，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
泛着油墨味的铅印字写着“招工初审通过”，空白处有人用红笔描了朵腊梅，花蕊正是庄宇轩教她的那个回锋笔势。
筒子楼墙角的冰棱开始滴水，“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是时间的脚步。
缪思甜收到了印着红星标志的调岗通知，纸张在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劳动科办公室里，暖气管滋滋作响，热气在房间里弥漫。
王科长用搪瓷杯压住文件边缘，“小缪啊，三车间缺个统计员。”他说话时总盯着玻璃板下压着的全家福，相框边缘还粘着去年厂运动会的彩纸屑，五彩的纸屑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三车间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吱呀”一声，缝纫机的嗒嗒声突然错拍两下。
缪思甜走进车间，手指轻轻着工作台上未清理的线头，粗糙的线头在指尖缠绕。
她发现属于她的抽屉锁扣上缠着褪色的红头绳——和去年在知青点收到匿名恐吓信时系的一模一样，那红头绳在岁月的侵蚀下，颜色己经变得黯淡无光。
墙角的热水汀片缝隙里，几片腊梅花瓣正在暖气里蜷缩成褐色的小船，淡淡的花香在热气中若有若无。
“新来的？”穿灯芯绒罩衫的赵大姐递来账簿，指甲缝里嵌着棉絮，“咱们这组负责记录次品率。”她说话时眼睛瞟向更衣室方向，那里挂着件崭新的劳动布外套，第二颗纽扣缀着用军绿色丝线打的梅花结，那梅花结精致小巧，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午休时分，锅炉房里热闹非凡，人们的谈笑声、锅炉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缪思甜捧着铝制饭盒刚靠近长椅，原本围坐的女工们突然站起身，说要去看新到的的确良布料，椅子挪动的声音在锅炉房里回荡。
油渍斑斑的木桌上，她带来的腌萝卜在搪瓷罐里泛着水光，淡淡的咸味在空气中飘散——这是用庄宇轩教她的野战腌制法做的。
窗台上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当当当”的钟声在锅炉房里回荡，惊飞了在暖气片上打盹的麻雀，麻雀振翅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车间主任老杨把生产报表重重地摔在铁皮柜上，“哐当”一声，声音在车间里回荡。
第三天，缪思甜发现自己的算盘珠子少了三粒。
她在废料筐里仔细翻找，终于找到沾着机油的檀木珠子，机油的味道刺鼻难闻。
她用庄宇轩送的军用毛巾擦了整晚，毛巾与珠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毛巾角绣的“庄”字被磨得只剩半边。
次日清晨，她把改良过的次品统计表贴在公告栏，表格线是用弹壳划出来的，每道刻度都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弹壳与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腊八节那天，传达室老张举着冒热气的搪瓷缸大声喊：“缪统计员，北边来信！”搪瓷缸里的水冒着热气，热气在空气中升腾。
信封上的邮戳盖着冰凌形状的印记，拆开时掉出片晒干的雪莲花瓣，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飘散。
庄宇轩的字迹比往日潦草：“...腊月二十三能到省城...”信纸背面洇着团可疑的暗红，像是钢笔漏水又像凝固的血迹，那暗红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缪思甜连夜赶织的毛线手套在车间引起骚动，毛线在手指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大姐摸着螺旋纹针法啧啧称奇：“这花样倒像军用品。”她们不知道这是庄宇轩从前线寄来的包扎绷带改良的织法。
当缪思甜用弹壳挑开打结的毛线时，“咔嚓”一声，更衣室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李秀兰去年送她的雪花膏玻璃瓶，不知被谁摔在了水泥地上，玻璃碎片在地上闪烁着寒光。
春节前的突击生产让车间昼夜轰鸣，机器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缪思甜在凌晨两点核对完最后一批次品数据时，发现自己的军用水壶被人灌了滚烫的红糖水，壶身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感到温暖。
壶身凝结的水珠在台灯下像密布的星子，刻着“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壶底粘着片新鲜梅花瓣——厂区只有劳模园种着红梅，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除夕夜值班，缪思甜裹着庄宇轩的旧军大衣巡查流水线，大衣的布料着身体，发出轻微的声响。
突然停电的瞬间，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她摸到口袋里多出的硬糖，糖纸的沙沙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糖纸是印着“光荣劳动”的油印纸。
重新亮起的白炽灯下，赵大姐正在检修断线的缝纫机，工具箱里露出半截红头绳，和她抽屉上那截褪色的几乎一模一样，那红头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庄宇轩信里说的归期越来越近。
缪思甜在工会办公室整理先进材料时，发现自己的劳动奖状复印件被叠成纸飞机塞在档案柜顶。
她踮脚去够的时候，军用水壶的背带突然断裂，“砰”的一声，金属壶身砸在地面的巨响惊动了整层楼的人，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弯腰捡拾时，她看见柜底积灰里有枚镀金梅花胸针，和李秀兰那枚像是同一批次的瑕疵品，胸针在灰尘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元宵节清晨，缪思甜在厂区公告栏前驻足良久。
最新张贴的“三八红旗手”候选名单上，她的名字旁被人用红笔画了朵含苞的腊梅，那红笔的颜色鲜艳夺目。
晨雾中传来火车汽笛声，悠长的笛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攥紧兜里开始泛黄的信纸，纸张在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注意到传达室窗台上摆着个军用挎包，包带磨损处露出熟悉的草绿色内衬。
厂区广播突然切换成《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悠扬的旋律在厂区里回荡，这是庄宇轩在信里提过他们拉练时常唱的歌。
缪思甜转身时，劳动布工装第二颗纽扣上的红丝线突然崩断，“啪”的一声，线头在空中划出细小的弧线，最终落在宣传栏玻璃的倒影里——那里映着个穿军绿色身影正穿过厂区梧桐大道，脚步声惊起满地碎金般的阳光，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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