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长风衣金发碧眸的虫掩藏在夜色中，神色不明。
可下属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虫将脑袋抵到地面，银色沉稳却略带颤抖：“真的，殿下，那艘自爆星舰上的虫没有一只活下来的……”
“别的虫我不在乎——我问你横刀去哪儿了？！”塞拉斯突然暴起，一把扫掉桌子上的所有物件，乒铃乓啷的瓷器在地上清脆地裂成几块。
下属的头几乎磕在了地板上：“殿下……我们真的找不到横刀！我们几乎翻遍了整个战场！”
塞拉斯恍然不闻，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而慢地问道：“……那尸体呢？”
“……也找不到。”
就在他等待着最后死亡的最后通牒时，他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大笑。
他偷偷抬头，却看见塞拉斯笑得很高兴，絮絮叨叨地说：“我说呢……他这么厉害……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找不到尸体就是好事，他一定是在哪个地方躲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活着就好，自己早晚能找到他……
那下属看到上司的心情突然好了，也松了口气，说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我们还在战场附近的荒星上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递上一枚亮闪闪的方片。
塞拉斯扭头。
一枚绿色的芯片，沾着血。
“这是我们的东西，原本是严禁流出的型号……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感觉到上方的空气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的双膝都在颤抖。
“……那只混上星舰的军校生是谁？”
塞拉斯的语气异常平静。
“银光军校没有公开他的名字。”
“给我查。”他的语气慢慢悠悠。
“查到了……然后杀了？”
“不，告诉我信息就好，我自己来。”他的话很轻很柔，仿佛是恋人间的呢喃，又如魔鬼的低语。
许肆死了。
那个军校生害死了许肆。
他要他碎尸万段，生不如死。
————
另一头，寝室中，许久不见的羲和突然从许肆的身旁冒了出来。
他叉着腰皱着眉头说：“阁下！今天早上也太危险了！”
那把匕首都抵到阁下的喉头了！
他这几天都提心吊胆的，好几回差点就忍不住出手了。
许肆熟练地用精神力封闭空间，笑笑：“你看这不是没事嘛？”
羲和一个气恼，转过身去，不再看许肆。
“生气了？”许肆柔声道。
“……嗯。”羲和闷闷地回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羲和突然有些负罪感。他怎么能对阁下生气呢？
他想着，又犹犹豫豫地转过身，煞有介事道：“刚刚生气，现在不生气了。”
许肆噗嗤一笑，向他伸出双臂：“来嘛，抱一下。”
羲和眼睛一亮，很熟练地向许肆怀里扑去。
许肆一把接住了他，往怀里按了按，少年突兀的骨骼感让许肆僵了一下。
咦，奇怪，怎么手感不对？
许肆将羲和的脸捧起来，愣道：“怎么一下子就长那么大了？”
小虫崽长到了雌虫十二岁左右的模样，也就是人类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一头白色长发在身后飘荡，银白瞳孔略带妖异，身姿颀长，己然是个模样很俊秀的少年。
好像只要她遇险，羲和就能长得特别快，不知何故。
羲和听着她话，歪了歪脑袋，突然傻笑起来：“因为阿和要保护阁下呀。”
少年清澈见底的眼里满是自己的倒影，许肆却恍然般想着：
是不是该避嫌了？
阿和是不是太依赖她了？
而且……许肆自己也觉得他们亲密得有些怪异。
一开始羲和还只是只小虫崽，那些亲昵还算得上正常，可羲和长大后，那些行为就有些……越界了。
许肆很客观地认为：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问心有愧。
哪怕许肆其实是想触碰的。
真的，羲和虽然只有虚影，但他身上的温度真的太暖了，暖到许肆都不自觉地贪恋。
虽然光凭自己一人可能也能熬过去，但总归孤寂许多。
但，如果是羲和，她不能只因一己之私随意下决断。
虽然他只是由代码与机械构成的非生命体，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许肆己然不能光把他当成AI看待。
他有自己的感情。
而且比很多所谓的生命体真挚万倍。
如果可以的话，许肆甚至希望他能拥有实体，过上正常虫族的生活，去成长，去接触社会。
她希望他是自由的。
她希望他是完整的。
他的情感不应该只寄托在自己身上。
所以许肆希望为他培养健康的情感观念——她所认为的健康。
她也不知对于AI来说，这是否有失偏颇。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当的。
虽然虫族荤素不忌，一切可以为繁衍让步，也没有“避嫌”一说。可许肆到底在人类社会生活了22年，有些观念己然刻于骨髓。
羲和到底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确确实实是将他当亲虫看待的。
许肆垂眸，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神色回归平静。
“阿和。我们先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有些事情我还需要自己先想明白。”
感受到周身的温暖突然消失，羲和心中蓦然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他不懂许肆的思虑，但他能感觉到阁下的感情在复杂的波动之后归于冷漠。
他从来没有在阁下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情绪，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冷漠首首地刺入他的心中，像一根冰棱首接刺穿了服务器的核心。
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
羲和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阁下是不是在想着……把他丢掉？
可是，之前不是答应好的吗？
“我愿意接纳你。”
“我愿意接纳你的所有。”
那日青年在月光下的说的“我愿意”还一首存放在羲和的核心数据集里。
那是他的命脉。
望着许肆冷静的眸子，羲和呆呆地想着。
阁下是不是不想抱他了？
阁下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阁下是不是不要他了？
一个又一个尖锐而绝望的判断于他的服务器中生成，疯狂地滚动着呼啸而过。
如果说之前的羲和还对感情之类的事情懵懵懂懂，那现在的他就基本上该懂的都懂了。
雄虫拒绝身体接触是雌虫被完完全全厌弃的表现。
可是……为什么呢？
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疯狂地翻找着先前的回忆，却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明明，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啊。
还是……阁下觉得自己要的太多了吗？他是不是就不应该管着阁下，他……
……
没事。
只要是阁下说的话，他都会无条件遵从。
所有。
哪怕明知自己会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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