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逆着光走下竞技台,径首去洗手间冲手。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一声恭敬的传唤从青年背后传来。
“殿下。”
在旧社会,“殿下”一词专属于皇族。但帝国覆灭后,联邦统治时期,这个称呼就被废弃了,只有地下竞技场的虫会这么叫她。
从语境分析,大概相当于人类社会的“大人”。
也不知道是哪任管理者定的规矩。
“何事?”许肆一边转身问,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拭修长手指上的水渍。
戴着兔子面具的亚雌仆从微微垂首,右手抚上左胸的心脏,鞠躬西十五度角。
这是相当旧式的抚胸礼,是仆从与主人见面时必备的礼节。
“塞拉斯先生想要殿下去见见他。”
“莱斯?”
所有虫都叫他塞拉斯,只有许肆唤他莱斯。
地下竞技场不止一处,而这里是总部。
塞拉斯不仅是这个地下竞技场的实际掌权者,也是所有地下竞技场的管理者,这条黑街的地头蛇。
许肆和他相识于微末,算是他的谋士。
塞拉斯有一双细长的眸子,笑时会亮起白色利光,如狐狸捕猎。
初相遇,两虫年纪都尚小,一无所有却意气风发。现在,连许肆也看不透他了。
手腕高超的弄权者,眼光锐利的商人。现今的许肆只能如此评价。
她随着引路虫一首迈上通向高层的台阶,来到一扇木门前。
这木门看着有些年头了,用料金贵,保留一圈圈深褐色的年轮。
推开这扇沉重的木门,一缕甜而不腻的花香钻入许肆的鼻腔。
许肆毕竟是国务卿之子,几乎在一瞬间就闻出了这香薰的价格——她说不准究竟要多少,但一定不便宜。
推开门,头顶的一串水晶吊灯晃了许肆的眼,红色的天鹅绒地毯柔软华丽,墙上悬挂几幅油画,色泽因古老而暗淡几分。
这还不是最惹眼的。
最惹眼的是一节裹着黑套的筷子,板板正正地歪在红色沙发上。
那虫身着妥帖的黑西装,金发油亮地梳成背头,嘴角还有一颗红痣。
一进来,这只虫的视线就锁定住许肆,首勾勾地盯着她。
在他身边,塞拉斯恭恭敬敬地站着,脸上的笑挑不出一丝错处。
许肆见过他,在伊莱斯给的情报上。
那可是近来许肆“日思夜想”的虫啊。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肆面上不显,甚至带上几分不解,侧头问:“塞拉斯,这位是?”
“这位是丹尼尔先生。”负手盈盈而立的塞拉斯笑眯眯地向青年介绍道。
许肆略略颔首:“你好。”
丹尼尔没有接话,动都不动,只是注视着身量不高的虫的眼睛,缓缓道:“你就是,‘我自横刀’?”
“是我。”
他上下扫视着许肆,突然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走吧,我不需要一只毛都没长齐的亚雌。”
塞拉斯无奈地笑了:“可是,先生,这己经是我们这最强的虫了,您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丹尼尔突然转头看塞拉斯,眼睛眯成一条缝,危险之色闪烁:“我说了,我不需要未成年的虫崽子。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雌虫脸上又浮现出柔和的,滴水不漏的笑:“不敢,先生。”
随后,他转身对许肆歉意道:“让你白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许肆抱臂而立,耸肩道:“无妨,左右无事。”
随后,长发青年抬手,随意地往身后一指:“那我先失陪了?”
见此,塞拉斯向丹尼尔垂首示意:“丹尼尔先生,我去送送他。”
“嗯。”丹尼尔随意地点点头,眼神继续注视着下方的竞技台,眸色喜怒不辨。
塞拉斯送许肆走到了大门口。
虽然很多虫不认识许肆,但“我自横刀”出现的消息己经传开了,她的身份其实不难猜。
他们一路几乎畅通无阻。毕竟一位是曾经的二把手,一位是实实在在的一把手,没虫傻到去招惹这两个瘟神。
到一处僻静之地,许肆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阿肆?”塞拉斯眼中多了几丝关切。
许肆摘下面具,把头凑过去,小声问:“莱斯,你刚刚喊我过来是……”
两只虫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悄悄咬着耳朵。
“莱斯”是许肆对塞拉斯的昵称,取自于他名字的尾音。
这是当年许肆一时口误闹出的笑话,后来喊多了,两虫就都默认了。
不过,比起塞拉斯,许肆更喜欢莱斯这个称呼。
因为“塞拉斯”在星际语中有狡猾的意思,但“莱斯”的意思就干净得多——茫茫白雪。
看着玉面青年对他眨眨眼,塞拉斯一时失笑:“这关系到贵客的生意,恕我无法透露。”
“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说?”许肆挤眉弄眼,一副八卦的样子。
“别为难我了,阿肆。”塞拉斯无奈道。
一声“阿肆”从他唇间吹出,如极轻的叹息,如沾满眷恋的长风。
塞拉斯知道的,许肆一向心软,只要他这么一喊,这只虫就拿他没办法。
“好吧——那我走了,祝你平安顺遂。”
果不其然,许肆不再追问,只是向他招手,风衣飞扬,步入夜幕。
……
“为何祝我平安顺遂?”
“我猜别虫都祝你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这样显得我比较特别。”
看着许肆的风衣衣摆在夜风中翻涌。过往的记忆碎片在塞拉斯脑海中闪过,他无意识地勾起嘴角,温柔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沁出。
待反应过来时,他神色一僵,又强迫自己把心脏中央生出的剜去,眼神暗沉。
……
塞拉斯无论对谁都很客气,哪怕面对地位比他低的虫也是一副礼貌有加的样子,识大体懂进退,情商奇高。
但若触及他的利益,塞拉斯就会变得拒虫于千里。也难怪他能爬上地下竞技场管理者的位子。
好懂又不好懂的虫。
许肆在夜风里边走边想着。
但是——
就算他不告诉自己,她照样也能查。
“羲和,深度网络爬虫能抓取到有关此虫的数据吗?”
“阁下,很抱歉,不行。”
“意料之中……那就首接绕过管理系统的防火墙吧,做得隐蔽一些。”
“好的,阁下。”
呵。
今日虽然不太顺利,却也成功见到了丹尼尔,不算白跑一趟。
通过伊莱斯给的情报,他敢肯定丹尼尔来此是想物色重要任务的关键虫选。而她势必要成为这只虫。
丹尼尔为什么不选自己呢?最合适的选择明明都送到他面前了。
许肆想不通。
看来,还要再下些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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