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鼓面的裂痕啜饮第一滴雨珠时，丁平正捏着柳芸娘遗留的翡翠碎片，在黑狼爪缝间剔除腐肉。雷声碾过层峦叠嶂，震得废墟祭坛上斑驳的狼图腾簌簌抖落朱砂，那些褪色的符文在丁青脊背投下流动的血影，像极了二十年前母狼咽气时喷溅在雪地上的暗纹。
"这鼓在渗血......"少年指尖刚触到龟裂的铜面，积雨的缝隙突然涌出暗红黏液，稠得能黏住呼吸。黑狼猛地抬头，项圈脱落处的疤痕鼓起蚯蚓状的血脉，新生的骨刃在雷光下泛着青铜器特有的冷绿，竟与鼓身蟠龙纹的锈蚀色泽分毫不差。
三十里外的乱石滩，丁皓的前爪正按住疯狂震颤的银项圈。白狼冰蓝瞳孔里，祭坛方向腾起的血色雾柱翻涌如活物——分明是母狼中箭那夜，从喉管炸开的血雾形状。它突然弓身长嗥，声浪震碎岩缝里暗藏的狼毒花囊，紫色花粉混着雨水渗入地下暗河，在深处某具青铜狼首的眼窝里，积起了第一汪毒泪。
"青哥儿别碰！"丁平扑过去拽狼尾时，骨刃己划过鼓面。远古的震颤从地底破土而出，像有千万只青铜手在撕扯地层。少年被气浪掀翻在祭坛台阶，后脑磕在半截镇魂碑上，"丁亥年立"的碑文浸在血水里，笔画胀得几乎要蹦出石面。黑狼却人立而起，骨刃与鼓声共振出诡谲的节拍，每一声轰鸣都让它皮毛下的血管凸起如蛇行。
白狼衔着残灯撞进祭坛时，灯芯突然燃起翡翠色的火苗。那盏平日用来照明的桐油灯，此刻光晕竟映出鼓面幻象：数百匹巨狼踏着鼓点冲锋，战阵中央的人类将领左肩，狼爪胎记正与丁平锁骨处的咬痕一模一样。"这是咱们丁家......"话音被第西声鼓鸣绞碎——黑狼突然蜷缩成球，新生骨刃刺破爪垫扎进青砖，渗出的血珠却逆着鼓面黏液往回流，在它瞳孔里凝成两盏摇曳的青铜灯影。
废墟外传来狼群合鸣。灰鬃率领的族群在雨幕中显形，每双狼眼都跳动着相同的火光。丁皓跃上残破的供桌，沾满泥浆的爪子连续拍击未裂的鼓面，七声错落的鼓点竟拼出断续的旋律，暂时按住了青铜鼓的狂躁。白狼项圈"咔嗒"碎裂，银饰夹层里滑出半张羊皮——正是柳芸娘临终前塞进药囊的驯狼师血誓，边角还留着她指甲掐出的月牙痕。
雷暴最盛时，丁平终于看懂血誓末尾的图腾。少年撕开染血的衣襟，将发烫的胎记贴向滚烫的鼓面。黑狼的嗥叫突然带上哭腔，骨刃生长骤然停滞，鼓面黏液转而漫向少年的脖颈。在灰鬃等狼的注视下，那些血丝在丁平背部游走，渐渐织成完整的狼族战纹——与二十里外白狼正在破解的山岩壁画，每道褶皱都严丝合缝。
黎明前的最后一声鼓鸣，惊醒了山腹深处的沉眠者。丁皓盯着水潭倒影突然龟裂——不是雨滴所致，而是某种巨型机械狼的虚影从潭底撑破水面。白狼叼起残灯跃上祭台顶端，看见百里外的雪峰在鼓声中崩裂，积蓄百年的雪崩如苍白巨狼弓起脊背，即将扑向山脚下尚在沉睡的镇子。
黑狼在晨光中睁眼时，骨刃己完全蜕变成青铜质地。丁平背上的战纹渗着血珠，每颗都在潮湿的地面砸出星图般的印记。灰鬃伏低身子舔舐他脚踝，独眼里映出更骇人的景象：地底深处，成千上万具披甲狼尸正随着残存鼓点抓挠岩壁，它们爪尖的青铜光泽，与丁青新生的骨刃遥相呼应，像极了某种跨越百年的死亡约定。
雨不知何时停了。丁平捡起半张血誓，发现背面用朱砂新画了幅图：镇东七口古井中，浮着七个与阿蒙脖颈相同的翡翠项圈，每个项圈内侧都隐隐透出不同字迹——"护""溯""破""立"......最后那个最小的项圈里，晕染着尚未成型的"平"字。
远处传来机关兽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混着婴儿细弱的啼哭。丁青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与记忆中相同的呜咽——那是二十年前母狼临终前，哄他和丁皓喝奶时的低吟。少年抱住黑狼颤抖的身躯，发现它新长的骨刃正轻轻刮擦鼓面，在裂痕处刻下了半道月牙纹，与柳芸娘翡翠坠子上的雕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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