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将岩羊蹄印烙成满地金线时,陈小满正用断刀撬着蹄坑里凝结的盐霜,那晶盐在她掌心融成水珠,倒映出林月俯身替丁平系紧红绳的侧影——少年腕间晃动的狼牙挂坠,正与她发间银梳缠着同一缕泛着金芒的青丝。
"丁平你说这盐霜像不像老镇长脸上的褶子?能刮下来腌骆驼肉不?"她话音未落,成千上万的蹄印突然在沙坡上诡异地蠕动,金线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众人困在十丈见方的沙谷里。老牧民用驼骨烟杆敲飞她手中的盐块,烟锅里飘出的艾草味混着沙粒:"沙狐娘娘在收过路费呢,碰不得。"
黑狼丁青的骨刃劈向沙地,迸溅的火星却引燃地底渗出的黑色油脂,幽蓝的火舌舔舐间浮现漠狐的瞳孔。林月突然抽出发间银梳,梳齿划破指尖的血珠坠入火中,竟爆发出琵琶弦断般的清响。火焰扭曲成敦煌飞天的婀娜模样,飘带缠住丁平腰间,在他耳畔吐出半段呢喃:"沙狐织网九十九年,专捕......"
"秀恩爱遭雷劈啊!你们倒是先看看这沙网!"陈小满的怒吼被狂风扯碎时,沙网己骤然收缩。白狼丁皓额间月牙斑迸射银辉,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的五道指痕旁,用朱砂刻着"贞观七年,林氏阿月困于此"的字样。林月踉跄跪地,腕间红绳突然自行脱落,绳结处的狼牙坠子滚进沙网金线,瞬间被绞成细不可见的齑粉。
老牧民突然击掌高歌,苍凉的调子震得沙粒簌簌滚落:"沙狐娘娘哟——饮尽黄沙不回头——"沙地应声塌陷,众人坠入幽暗石窟。壁画里的飞天飘带突然活过来,如灵蛇般将丁平缠成茧房。林月扑上去撕扯丝线,却见那泛着珍珠光泽的丝线割破她掌心,鲜血染红的飘带竟显露出古老的契约咒文:"以血饲网,方得生路......"
"饲个狗屁!"陈小满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掷向丝线,"先把你这妖蛾子烤成狐狸皮坎肩!"火焰触到飘带的刹那,整座石窟响起刺破耳膜的狐嗥。岩羊蹄印从洞顶蔓生而下,金线如利箭刺入丁平眉心,他眼前突然炸开无数碎片般的幻象:梳双髻的林月被推入猩红花轿,轿帘缝隙间伸出的,竟是覆着银灰色绒毛的狐爪。
阿蒙突然啼哭,肉乎乎的脸颊滚下珍珠般的泪珠。奇迹般地,泪珠滚过之处,金线竟熔化成流动的金沙。林月颤抖着抓起金沙抹在丁平眉心,那些沙粒竟凝成狼牙状的金饰:"祖母说......沙金沙是痴情人的血......"她的话音被哽咽打断,因为那些金沙正顺着她指尖爬上手臂,在苍白的皮肤上烙下与丁平眉心相同的金色印记。
子夜的月光如利剑穿透石窟穹顶时,满地金沙突然汇集成漠狐的透明轮廓。狐尾轻轻扫过岩壁,剥落的石屑下露出一具琉璃棺——棺内少女身着唐代襦裙,戴着与林月相同的银梳,心口插着半截刻满咒文的骨笛。"这是沙狐娘娘的人形。"老牧民颤抖着叩拜,"当年她为救心上人商郎,把魂魄押给了大漠......"
黑狼突然暴起,骨刃带着破空声劈向琉璃棺。就在刃尖触及棺椁的瞬间,狐影发出人类般的悲鸣。白狼额间的银辉如瀑布笼罩棺中少女,那具沉睡千年的尸身竟缓缓睁开与林月别无二致的明眸:"契约在心......"她突然抓住丁平的手按向自己心口,棺底轰然洞开,众人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丁平!"坠落的狂风中,林月的嘶喊被扯成碎片。少年在急速下坠中攥住她染血的手,将眉心的狼牙金饰按进她掌心:"要困一起困!要死一起死!"话音未落,金沙突然逆流而上,在他们周身旋成散发柔光的茧房。陈小满的咒骂从远处飘来:"殉情别拽着我啊!这小崽子的尿布还没换......"
触底的瞬间,金沙茧如棉花般柔软地散开。阿蒙咯咯笑着爬出襁褓,肉乎乎的小手拍打岩壁某处,整面石墙应声透明——墙的另一侧,是奔腾的古代商队,为首的驼铃汉子勒住缰绳回头,那张被风沙雕刻的脸,赫然与丁平分毫不差。林月突然感到眩晕,腕间的金色印记灼痛如烙铁,她看见幻象中的自己将银梳刺进驼夫心口,鲜血绽开成沙漠中永不凋零的狼毒花。
"沙狐娘娘的诅咒......"老牧民着岩壁上的古老刻痕,"她每世都要杀死最爱的人,用鲜血喂养这永不停歇的轮回......"话音未落,丁平突然夺过陈小满腰间的断刀,闪电般刺向自己心窝!林月发疯般扑过去阻拦,却见刀刃竟穿透两人身体,深深钉进岩壁——那里嵌着一把齿痕累累的旧木梳,梳背"永契"二字正被他们的鲜血缓缓浸透。
金沙突然沸腾如岩浆。漠狐的幽瞳在洞顶凝成巨大的月轮,狐嗥声里混着柳芸娘跨越时空的叹息:"契约是线,痴心是针,缝补得了皮囊,缝不了人心......"林月颤抖着拔下银梳,刺破双掌,血线如活物般飞射而出,缠住那轮幽蓝月轮。丁平腕间的红绳突然自行断裂,绳结化作一枚金针,穿透狐瞳的刹那,整座石窟响起山崩地裂的轰鸣,岩羊蹄印尽数消散在金色尘埃中。
晨光熹微时,众人站在挂满经幡的沙枣林里。陈小满扯着被血染红的衣摆嘟囔:"这料子要是拿到江南,起码值十两银子......"她的声音突然噎住——每棵沙枣树干上都嵌着细碎的琉璃碎片,每片碎片里都映着林月梳妆的侧影,如同一幅幅流动的千年画卷。阿蒙咯咯笑着指向天空,众人的影子在朝阳下竟生出毛茸茸的狐耳轮廓,随微风轻轻颤动。
老牧民跪地捧起一把黄沙,任其从指缝间流泻:"沙狐娘娘织的不是网......是千万个不愿醒来的梦啊。"金沙从他掌心漏下,落地时竟凝成一匹小巧的漠狐,嘴里衔着丁平那截断红绳,向着地平线尽头奔去。林月忽然将银梳重新簪回发间,梳齿仿佛有了生命,轻轻缠住丁平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染着金沙的唇。
陈小满慌忙捂眼怪叫:"少儿不宜!这小崽子还看着呢!"指缝间,她却看见阿蒙的影子越拉越长,头顶的狐耳渐渐化作狼耳的形状。沙枣林突然无风自动,千万条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拼出一句古老的梵文——正是白狼项圈上刻了千年的解脱咒语。而那只远去的漠狐忽然回头,眼瞳里跳动的幽火,竟与黑狼骨刃上的寒光一模一样,仿佛跨越时空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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