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将夕阳揉成团血痂时，陈小满正用头巾裹着阿蒙在岩窟躲风。那些被狂风捶打的沙砾如密集的鼓点，持续击打在岩壁上，发出闷鼓般的轰响。"丁平！"她对着在石柱群勘测的少年喊，头巾边缘的流苏随喊叫震颤，"你家祖传的罗盘要成炒锅了！"
丁平抹去铜罗盘上的沙尘，磁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林月腰间晃荡的铜铃铛——那是昨夜在月牙泉边，他用红柳枝编的定情信物，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触她腰间的银饰。"不是罗盘疯了..."少年耳根发烫，将罗盘贴在岩壁上，岩层深处传来的震动让罗盘边缘泛起细密的裂纹，"是地脉在哭。"话音未落，脚下岩层传来巨兽苏醒般的闷吼，惊得岩缝里的沙鼠窜出，在夕照中拉出细长的影子。
黑狼丁青的骨刃骤然插入岩缝，刃尖挑出段焦黑的根须。那藤蔓遇风即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幅图腾：九匹狼环抱绿洲，中心跪着腕系铜铃的女子，裙摆扬起的沙粒竟在空中悬停，组成"丁未年霜降"的字样。"哟，预言还挺时髦。"陈小满用匕首削着沙枣，刀刃与果核碰撞出火星，"林月姐，这画的是你喂狼群下午茶呢？"
白狼丁皓突然跃上最高石柱，额间月牙斑迸射银辉。光柱照见岩窟深处的壁画：先民将铜铃系在怀孕母狼颈间，祭坛下堆满干涸的葡萄藤，藤蔓根部缠绕着具具骸骨，腕间均系着与林月相同的铜铃。"是沙漏泉的传说！"林月腕间铜铃无风自鸣，铃声与壁画中母狼的哀鸣形成诡异和声，"老牧人说绿洲是狼王用泪浇灌的..."
地鸣声骤然加剧，阿蒙从襁褓探出手，金银瞳孔映出骇人景象：地底岩浆正吞噬狼形图腾，每匹狼消散处就塌陷一块绿洲，绿洲边缘的胡杨树在高温中自燃，火光照亮了岩浆里沉浮的无数铜铃。丁平扑过去护住林月，怀中人发间的沙枣花簌簌掉落，沾地竟燃起幽蓝火焰，那火苗在沙地上勾勒出与罗盘相同的星图。
"完犊子！"陈小满拽起阿蒙往后跳，靴底蹭过的岩板轰然裂开，露出底下沸腾的赤红浆液——那翻滚的气泡里，分明浮着镇长狞笑的脸，他嘴里还叼着半枚铜铃，铃舌在高温中熔成液滴。
守沙人的破锣嗓子穿透风沙："沙漏泉枯，狼王泪尽！"那独眼老者杵着胡杨杖现身，腰间皮囊渗出荧绿液体，在沙地上腐蚀出冒烟的沟壑，"当年你们丁家先祖偷饮泉眼，现在该..."
"该赔钱是吧？"陈小满甩出袋沙金，金粒撞击岩壁的声响被地鸣掩盖，"够买十辈子矿泉水了！"沙金坠入岩浆的刹那，九道火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带倒刺的锁链，链端的倒钩精准勾住林月腕间的铜铃，拽得她向前踉跄半步。
丁平挥刀斩向火链，刀刃却在接触的瞬间熔成铁水。千钧一发之际，黑狼的骨刃暴涨如荆棘长城，硬生生扛住烈焰，火星溅在丁青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丁平惊恐的面容。焦臭味弥漫中，丁青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低吼："带她走..."
岩浆突然翻涌成文字："以铃易泉"。林月猛地扯断铜铃链，那伴随她二十年的定情物在空中划出银弧："拿去！"铜铃坠入火海的瞬间，整片绿洲响起琉璃破碎之声。月牙泉肉眼可见地干涸，泉底的鹅卵石上，最后滴水珠里映出柳芸娘摇头的剪影，那影像随水珠蒸发而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翡翠色痕迹。
"蠢丫头！"守沙人撕开眼罩，空眼眶里爬出沙蜥，蜥蜴舌上还沾着荧绿黏液，"沙漏泉喝一滴忘一世情，你祖母当年..."岩浆骤然吞噬他的下半身，未竟之语化作青烟，在空中拼出"丁戍年霜降"五个焦字，与图腾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白狼突然长啸着跃入泉眼，身影消失在干涸的泉底。丁皓额间月牙斑在泉底烙出星图，阿蒙眼中的星河随之倾泻而下，星辉如流水般漫过岩窟，触及泉底刻痕的刹那，岩窟顶部落下九颗狼牙，精准嵌入星图凹槽，每颗狼牙都发出清脆的共鸣声。
地动山摇中，绿洲边缘开始塌陷，棕榈树连根拔起，带着灼热的沙土砸向岩浆。陈小满抱着阿蒙在坠落的树木间跳跃，发梢被火星燎焦："玩脱了吧！早知道该在镇上开奶茶店..."她突然闭嘴，塌陷处露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晶莹的冰层——冰下封着九具身披狼皮的骸骨，每具心口都插着刻"丁"字的匕首，刀刃上凝结的冰晶里，隐约可见柳芸娘年轻时的倒影。
"是饮泉的先祖..."丁平握刀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林月突然握住他手腕，将铜铃残链系在两人腕间，链上的红绳与丁平的旧伤缠绕在一起："沙漏泉倒流七十年，现在该我们改写契约。"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入泉眼裂缝，干涸的泉底竟绽出嫩绿芽苞，芽苞瞬间长成藤蔓，缠绕在九具骸骨的匕首上。
守沙人残躯突然暴长，岩浆在他断肢处凝成新的躯干，面孔却逐渐模糊，最终变成丁平曾祖丁戍的模样："契约是沙暴，越挣扎..."陈小满将阿蒙塞给丁平，反手抽出胡杨杖里的弯刀，刀身映出她决绝的表情："越你个头！"刀锋劈开岩浆躯干的刹那，老者腹腔里滚出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肌表面赫然纹着柳芸娘的生辰八字，每道纹路都与岩窟壁画的图腾重合。
子夜时分，绿洲己塌陷大半，只剩下岩窟顶部的祭坛。黑狼的骨刃插在泉眼中央，裂纹处渗出荧蓝液体，那液体顺着岩缝蔓延，在沙地上画出复杂的符文。丁平与林月腕间铜铃链突然绷首，将两人拽向冰封的骸骨群，阿蒙咯咯笑着张开小手，冰层里沉睡的匕首竟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婴儿的召唤。
"抓紧！"丁平搂住林月的腰纵身跃起，陈小满的弯刀斩断铜铃链的瞬间，断裂处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沙枣林。烈焰中浮出百年前场景：年轻的柳芸娘将铜铃系在母狼颈间，自己却饮下整瓢沙漏泉，泉水入喉的刹那，她的瞳孔变成与阿蒙相同的金银双色。
岩浆骤然冻结，整个岩窟陷入寂静。白狼从冰泉跃出，口中衔着支并蒂沙枣花，花瓣上还沾着未融化的冰晶。丁皓将花枝放在丁平掌心时，九具骸骨手中的匕首齐齐调转方向，刺穿了各自的心脏，冰层迸裂声中，塌陷的绿洲底部升起座胡杨木祭坛，坛上铜铃随风自鸣，调子与林月常哼的摇篮曲一模一样，却又带着几分苍凉。
晨光刺破沙暴时，他们站在祭坛顶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渊，封存着无数凝固的岩浆浪花，宛如时间的琥珀。陈小满戳着冰面下的镇长脸谱，那表情凝固在惊恐的瞬间："这老东西当冰雕还挺别致..."阿蒙突然贴向冰面，金银瞳孔映出骇人画面——冰层深处，柳芸娘的翡翠项链正系在巨狼冰雕颈间，而那巨狼额间的月牙斑，正与白狼的伤痕同时渗出血珠，血珠在冰面上汇集成新的星图，指向遥远的雪山。
林月腕间突然浮现铜铃烙印，她将沙枣花别在丁平耳后，指腹拂过他结痂的旧伤，触感如同沙砾般粗糙却温暖："沙漏泉忘情，可我们偏要记住。"少年低头吻去她睫上沙粒时，整座祭坛突然下沉，冰渊深处传来群狼的长嗥，震得怀表大小的绿洲在流沙中缓缓漂移，如叶舟驶向蜃楼深处的雪山，那里，新的星图正在黎明的天空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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