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后的五个小时左右，三架涂装成无国界组织的首升机降落在营地。
穿白大褂的“医生”们搬下印着周氏徽标的金属箱，其中一人悄悄塞给她一盒她在国内常吃的安眠药。
时晨突然笑起来，笑得眼眶通红。
周颂淮在掌声中走下演讲台，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传来一张照片：时晨戴着破旧的棒球帽，正把保温杯递给一个缠满绷带的小女孩。
照片角落的沙地上，用子弹壳摆出了“谢谢”的拼写。
“周总？”李隽小声提醒，“老爷子那边安排的人还在等您签字...”
周颂淮锁上屏幕，眼底的柔意瞬间冻结成冰，“告诉林家，要么接受收购价，要么等着破产清算。”他扯松领带走向停车场，身后留下一片噤若寒蝉的寂静。
时晨坐在装甲车顶值夜，枪横放在膝头。远处偶尔亮起的炮火像坏掉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她新换的绷带。
“给。”阿米尔扔上来一包万宝路，“又睡不着？”。
“嗯。”她点燃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一闭眼就是那些孩子的哭声。”
阿米尔沉默片刻，突然指着北方，“知道吗？那些送物资的医生，每个人后腰都别着枪。”
时晨吐出的烟圈在空中扭曲变形。她当然知道，今早递东西的那位虎口有茧，那是长期持枪留下的痕迹。
阿米尔斟酌着词句，“真放下了？”
烟灰簌簌落在军靴上，吸入的烟滚过喉咙，烫得她眼角渗出泪光。
“这样就很好。”她轻声说。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营地，胸前的军牌贴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六千公里外，周颂淮站在靶场中央，举枪瞄准星空。
两颗子弹同时出膛，在平行的时空里划出相似的轨迹。
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洒在茶几上，时母握着手机，指腹轻轻着屏幕里时晨最新的战地报道。
画面中的女儿站在废墟前，脸颊比上次视频时又瘦削了几分，眼下的青黑即使用战地尘灰也遮掩不住。
“晨晨……”她低声呢喃，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她知道女儿不会接,自从上次通话时她忍不住哽咽出声，时晨就再也没接过她的电话，只偶尔发条简短的文字消息报平安。
临时医疗站的帐篷上，暗黄的灯光将斑驳的帆布映成暗红色。时晨蹲在角落里，指尖捏着一封刚拆开的信。
信纸边缘己经被汗水和沙尘浸得发皱，母亲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温柔，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担忧“晨晨，京市最近降温了，你那边呢？妈妈给你寄了几件厚衣服，还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糖……”
信纸背面还贴着几张剪报，全是她这半年来在战地的报道，母亲用红笔在每篇旁边仔细标注了日期和简短对她的鼓励和担忧。
“这篇写得真好”，“这张照片里你瘦了”，“注意安全”……时晨的拇指无意识地着那些字迹，仿佛能透过纸张触摸到母亲颤抖的手。
信纸在她手中微微发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仰头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涩硬生生压下去。
不远处，几个当地孩子正在分发物资的箱子旁嬉闹，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抱着半块面包，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脏兮兮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吃……”他用生涩的英语说道，眼睛亮得像星星。
时晨接过面包，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结痂的伤口，男孩却摇摇头，指了指她凹陷的脸颊，“你瘦。”
她突然想起临行前母亲在家里嘱咐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是将自己戴了大半辈子的一枚护身符塞进她手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而现在，她甚至不敢告诉母亲，自己己经申请延期外派，更不敢提那些深夜惊醒时枕边的冷汗，或是交火中擦过耳畔的子弹。
将信折好塞回口袋，她起身走向医疗帐篷，掀开帘子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医生正跪在地上给一名腹部中弹的伤员止血，纱布刚按上去就被鲜血浸透。
“血压持续下降！”护士急促地喊道，“病人大出血，需要输O型血液，但血袋己经用完了！”
时晨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抽我的。”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她恍惚想起小时候生病，父亲连夜背她去医院的场景。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是否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担忧着她的安危？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一批印着无国界组织标志的医疗物资正从约旦边境运往这里，而运输单的右下角，签着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夜幕降临时，时晨坐在沙袋垒成的掩体后，指尖夹着的烟己经燃到尽头。
远处偶尔亮起的炮火照亮她新添的伤疤—，眉骨上那道还未拆线的伤口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更加锐利。
输血后的眩晕感还未消退，但她必须保持清醒，今晚轮到她和阿米尔值夜。
“最新消息，”阿米尔递过卫星电台的接收器，“政府军和反对派要在北线交火，我们明天就得撤离这里了。”
时晨点点头，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开始记录今天的见闻。笔尖在“死亡17人，伤43人”处停顿了一下，墨水晕开成小小的黑洞。
“对了，”阿米尔突然想起什么，“今天那批新到的物资里有封信，有封信是给你的。”
时晨猛地抬头，接过信封。拆开后顿然愣住，里面是她父亲的字迹。
“晨晨，爸爸不能帮你更多，这些物资会定期送达，保重。”
简短的几行字，却让她眼眶发热。原来这些年，那个在她记忆中逐渐模糊的背影，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生命。
京市，周颂淮的公寓内，他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更新的卫星图像，是时晨所在的营地周围又新增了两处交火点。
他扯松领带，将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灼烧喉咙的痛感勉强压住胸腔里翻涌的焦躁。
桌上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贺纪川发来游艇派对的最终流程表，末尾附言，“老爷子让我问你是不是打算出家。”
周颂淮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距离时晨离开京市己经有220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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