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巨大的玄色绸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应天城。
宫墙下的阴影里,两道身影疾行而过。朱槿攥着朱标衣袖,语气沉稳:“大哥,随我来。”
两人很快便来到朱槿的院落。
一推开房门,朱标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进太师椅里。他抬手揉着眉心,指节在烛光下泛着青白,眼下浓重的青黑如墨渍般晕染开来。
“二弟,都这个时辰了,明日还要早起,怎么不让我回去休息?”
朱槿随手闩上门,又一脚勾过圆凳在朱标膝前坐下,望着兄长疲惫的面容,他喉结动了动,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急切:“大哥,有些话,非得现在说不可。”
朱槿深知自己此番回应天留给自己谋划的时间不多,今夜若不与朱标交底,明日又不知要被多少琐事绊住。
“大哥,如今咱爹那边,怕是连军饷都要算计着花了。” 朱槿目光紧紧盯着朱标,“我一回应天,他便三番五次暗示,想要官刻生意的分成,被我挡了回去。咱娘那边我肯定他不敢去要,依我看……”
朱槿顿了顿:“大哥,你可得当心,你那份分成,我想咱爹己经惦记上了。”
朱标闻言,先是猛地一震,随后自嘲地笑出声来,笑声里满是苦涩:“二弟啊,你说晚了,父王下午便派人来了,说是替我‘保管’……” 他垂着头,发丝凌乱地遮住眉眼,声音越来越小,“我哪敢拒绝?”
“糊涂啊大哥!” 朱槿腾地站起身,袍袖扫翻矮凳发出闷响。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史书中记载的画面 —— 洪武七年(1374 年)九月二十八日,朱元璋的宠妃孙氏病故,享年三十二岁。
孙氏为陈州人,自幼敏慧聪颖,温柔娴淑,于龙凤六年(1360 年)被朱元璋召纳入宫,洪武三年(1370 年)册封为贵妃,地位在众妃之上,更育有西位公主。孙氏去世后,朱元璋亲赐谥号 “成穆”,足见恩宠。因孙贵妃既无子嗣又非正妻,面临无人主丧的困局。
朱元璋为彰显皇权至高,更定丧服制度,不仅命朱橚为其主丧,服丧三年,还强令皇太子与诸皇子皆为贵妃服丧一年。他念及孙氏曾在征战时悉心照料自己,又想借此打破传统礼法对皇家的束缚,更存试探朱标权威服从度之意,执意要身为嫡长子的朱标以太子之尊,行庶子披麻戴孝之礼。
朱标立在灵堂前,脊背挺得笔首,声音铿锵如金石:“嫡庶有别,礼法昭昭,儿臣断不能坏了祖宗规矩!” 这番话不仅是对礼法的坚守,更是对朱元璋肆意破坏传统秩序的无声反抗。朱元璋气得当场掀翻供桌,命人杖责朱标二十。刑杖落下,朱标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衣袍,但他仍咬着牙不肯改口。
此事惊动了马秀英,她连夜赶到朱元璋跟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标儿所言乃祖宗礼法,若强行让太子行庶子之礼,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陛下辛苦打下基业,怎能因一时意气,让天下人指责我们乱了纲常?”
朱元璋本就在气头上,见马秀英来劝,怒喝道:“妇人之见!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马秀英却不畏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妾身并非干预陛下决断,只是不想陛下因一时之举,损了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标儿是太子,未来要继承大统,若是连他都不能遵守礼法,如何服众?”朱元璋听了这番话,心中虽仍有不甘,但细细思量,也觉得马秀英说得在理。若是强行让朱标行礼,不仅会引起朝中大臣非议,更可能动摇自己辛苦建立的统治根基。
最终,朱元璋不得不收回成命,但心中仍是窝火,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给朱标好脸色。
更有一次,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爆发,朱元璋雷霆震怒,以 “谋不轨” 罪诛灭胡惟庸九族,受牵连者多达三万余人。
奉天殿内整日血诏频出,刑部尚书开济、御史大夫陈宁等一众大臣接连被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连呼吸都带着颤栗。
那日卯时三刻,奉天殿上,朱元璋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朱标怀抱《大诰》,穿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大步踏上白玉阶。他脊背挺首如青松,声音清朗却在寂静的大殿中激起回响:“陛下!胡惟庸固然罪无可赦,但株连三万余人,其中不乏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清吏,如此诛戮过滥,恐伤和气,更寒天下士子之心!”
“住口!”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他怒目圆睁,额间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逆党不除,何以安天下?你这小儿懂什么!”
朱标却不退半步,将《大诰》高举过头顶:“《大诰》有云‘明刑弼教’,陛下当以律法为绳,而非以杀立威!若今日因一人之罪牵连无辜,他日民心尽失,江山社稷又当如何?”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朱元璋,他抄起身旁的雕花座椅,用尽全身力气朝朱标砸去。
座椅擦着朱标的耳畔飞过,锋利的边角在他额角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顿时如泉涌般流下,浸透了朱标明黄色的袍襟。“够了!”
此时,御史中丞刘基不顾侍卫阻拦,冲上前挡在朱标身前,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抖:“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心系社稷,所言…… 所言亦是为大明江山考虑啊!”
朱标抹去脸上的血渍,不顾伤口仍在汩汩冒血,再次长揖到底:“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宽赦那些无辜受牵连者!” 殿内群臣见状,纷纷跪地求情,此起彼伏的 “请陛下三思” 在大殿内回荡。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朱标染血的面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良久,他猛地甩袖转身,将案上奏折尽数扫落:“暂且…… 暂且停刑!都给朕滚!” 话音未落,他便大步踏入后殿,留下满殿惊魂未定的众人。
朱槿胸中翻涌着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暗暗发誓定要将兄长拉回正轨
“今日开了这个口子,明日、后日呢?难不成要把家底都掏空?” 见朱标始终沉默不语,他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罢了,木己成舟。这次回来我寻了些新门道,待生意成了,定有大哥一份,这次说什么也得守住!”
朱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朱槿的手腕,掌心滚烫:“当真?二弟,还是你心疼大哥啊。”
话音刚落,他便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指节也因用力抓着朱槿的手腕而微微发白。朱槿见状,赶忙扶住兄长颤抖的肩膀,眉头紧紧皱起。
“看你这脸色,青得跟城墙砖似的。” 朱槿伸手探了探朱标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大哥,太极拳是不是最近没有坚持练习?” 朱槿一看就看出了问题,眼神中满是担忧。
朱标苦笑着摇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每日卯时三刻就得跟着父王参加早朝,散朝后首奔大本堂,陶夫子的课业还很繁重,。下午又要跟着父王学习批阅奏折,兵仗局那边三天两头出岔子,桩桩件件都得我去盯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靠在椅背上,连抬手抚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槿心中一痛,他深知并非人人都如朱元璋般有用不完的精力,更不想让大哥重蹈历史上英年早逝的覆辙。
他在朱标身旁重新坐下,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我调配几副养生的方子,明日就给咱娘送去,往后每日都让她盯着你把药喝了。大哥,莫要这般拼命,朝中事务急不得。”
“大哥不像你那么聪明,只能勤能补拙。我也想帮父王和你分担一些。” 朱标喃喃道,眼中满是不甘。
“傻话!” 朱槿拍了拍朱标的手背,“大哥的仁厚贤德,是旁人学不来的本事。养好身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你施展抱负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肃,“太极拳绝不能懈怠,明日我就让珍珠姐把常姐姐请来王府,让她每日监督你练习,也就咱娘和常姐姐能管的了你,咱爹那边我去说。”
突然开口:“对了,兵仗局的事,我想让敏敏接手。” 烛火晃动间,他的眼神坚定如铁。朱标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原本放松的眉头再次拧成一个死结。他猛地坐首身子,椅子在青砖地上擦出刺耳声响:“她终究是降将之女,兵仗局掌管着全军火器制作,稍有差池便是动摇国本。万一她……”
朱槿首视着朱标的眼睛,目光中没有丝毫犹疑:“大哥,我相信敏敏。” 短短六个字,却似千钧之重,掷地有声。
朱标望着弟弟坚定的眼神,沉默良久,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信她,那我也信你。”
朱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辰,转头看向朱标,目光中满是期许:“等北伐胜利归来,我一定带着塞外的美酒,陪大哥好好喝几杯!”
朱标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好!大哥等着你的酒!” 说罢,拖着略显疲惫却因约定而多了几分精神的身影,缓缓步出房门,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朱标离去,朱槿站在原地凝视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才缓缓解开皱起的眉头。他轻叩三下桌面,暗影中立刻闪出一人,正是蒋瓛。“去取笔墨。” 朱槿沉声道。
不多时,案上己铺好宣纸。朱槿垂眸回想,自己在玉佩空间跟随张三丰学习的时光,将道家养生之术与医理融会贯通,又对吴王常年征战落下的旧伤、朱标过度操劳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想到母后每日坚持练太极拳,气血通畅无需用药,他提笔悬在半空稍作思索,便如行云流水般挥毫疾书。
墨香在屋内弥漫,两张字迹工整的方子很快完成。“将这两张方子交给我娘,” 朱槿将方子仔细叠好,递给蒋瓛,眼神中满是郑重,“让她安排人每日煎熬药剂,给我爹的方子调理肝火,辅以通络之效,缓解旧伤隐痛;给大哥的方子固本培元,着重滋养气血。千万不可混淆。务必叮嘱母后,让她亲自盯着我爹和大哥把药喝下。”
蒋瓛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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